风清瑶紧紧抓着他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李林赶紧地说道:“陛下是想问公主来了没有是吗?侍卫们已经回话了,说公主在路上,马上就到了。”说完,还不忘装作跟平时一样,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李林跪在榻前,他也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慕容豫章冲着风清瑶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挑动了一下,努力地想挤出一丝微笑,似乎是想来宽慰一下这个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女人。风清瑶则扭过头去,泪水蜂拥而出。
门口守着的除了重臣便是众妃嫔与皇子们,除了三皇子慕容骐还在赶回来的路上。他们与李林一样,自始至终地陪在老皇帝的身边,等待着,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人——慕容豫章唯一的女儿慕容瑾。
“药王谷谷主墨羽见驾!”站在门口的小内侍撩起嗓门高喊着,原本就尖细的嗓门此刻却又带着点哭腔,听起来更令人难受,这声音若在往常定会招来李林一顿责骂。
可此刻,这一声喊犹如一道亮光,屋里的人们瞬间燃起了希望,带着期盼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
只见墨羽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拜倒在地:“草民墨羽见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李林赶紧起身,一瘸一拐地将老先生扶到榻前。疑惑地问道:“先生,公主呢?”
“请陛下恕罪,公主尚在回京路上,稍后便到。”
看见墨羽,慕容豫章的精神似乎顿时好了半分,嘴巴微微咧开,道:“水——水——”
李林轻轻地将他的头抬高些许,风清瑶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着。不知不觉,一碗水喂完了,看看空空的碗,李林高兴的大喊:“太好了!太好了!依老奴看陛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跪着的众人也都连连叹好,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舒缓了些许。而风清瑶与墨羽的脸却似乎比刚才难看了几分,风清瑶抬头看了看墨羽,又低下头去,一滴眼泪恰巧滴在空碗里,那声音脆若珠落玉盘,而此刻,却让听得让人心碎。
一碗清水下去,慕容豫章的精神似乎比之前又好了许多,他示意李林扶他坐起来。
“我来——”墨羽轻轻地将陛下扶起,半靠在床头。慕容豫章长长地吐了口气,费劲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墨羽的手,一字一字道:“先生——我见着了——瑾儿——在梦里。”
“陛下,对不起,都是老夫的过错,老夫不应该答应她去的。”
“先生——这是天意——”说着,他冲下跪人等挥了挥手,包括风清瑶和李林,“都退下——我跟先生有话说——”
见众人退至门外,慕容豫章才又开口:“朕看见瑾儿在那边杀了许多巨蟒——都有几百岁了吧——朕担心将来——将来会有报应——”
听到此处,墨羽心中一凛,骇然之色从眼中一闪而过。好在慕容豫章此时正眼帘低垂,并未发现他此刻的异常。慕容豫章闭上眼睛,稍稍休息了一会,墨羽见他精神又比刚才好了几分,不禁娓娓道来:
“陛下,自从这盘古开天地起,便有这‘定数’一说。王侯将相也好,芸芸众生也罢,这一生的经历早就安排好。陛下应该不会忘记公主的背上的龙形印记,以及那块玉中之龙吧?这一次西行巴蜀,看似偶然,如今依老夫看来,也怕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再说,这世间万物但凡有所修为或有灵性的,也早已位列仙班或造福一方了,而不会如那些巨蟒盘踞在那荒丘野岭,危害一方。纵使它们修行千年也是枉然,这天地之间纵然都将容它们不下。公主此举也是替天行道,依老夫所见,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功在造福山下的百姓,功在救助我北国的数万子民。”
听墨羽如此一说,慕容豫章那紧锁的眉头也松了下来,微微笑道:“听闻先生此言,朕就放心了。”稍稍喘了口气,他继续说道:“先生,他人不知,先生自然知晓,朕这是回光返照之像——朕心里清楚——”墨羽难过的看着他,浑浊的泪水早已挤满了那干瘪的眼眶,慕容豫章此言一出,它们再也抑制不住,顺着眼角滚滚而落。
“先生,趁着这会朕尚清醒,有两件事情,要托付先生,请求先生切莫推辞——”
“请陛下明示!”
“先生,朕从小便与先生相识,在朕心里,素来视先生如父亲,本来应该好好孝敬先生安享晚年,但是自从认识先生以来,一直都是先生在为朕操劳,如今连这身后之事也要劳烦先生——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朕的这几个儿子,朕太了解了,太子昀性情敦厚,但是才略平庸,若是把整个国家重任放在他的肩上,实在是太难为他了。从小他便知自己比几个弟弟都要逊色几分,因此他不仅性格内向,心思也重的很,往后若是纯正善良倒也是我北国之福气,若是心胸狭隘、妒贤嫉能,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次子慕容珺自小就是个会投机取巧的孩子。表面上淡薄名利,私底下却早已蠢蠢欲动,在朝中网罗了不少重臣。从小他便瞧不起他这个大哥,认为哥哥愚钝。如今,朕若一旦撒手人寰,他眼里恐怕再难容下他这个大哥,但是朕仔细很衡量过,因为这些年朕从未让他染指兵权,他还不足以成为太子的最大宿敌——
三子慕容琪带兵打仗倒是颇有几分朕年少时的模样,但就当下来看,他尚属志虑忠纯之人。但是他也只是个勇猛有余智慧不足之人,身边若有人时刻提点着,尚能走上正道,也许也是我北国之福气,若有二心,那将来他有可能是太子的最大劲敌;四子慕容珉、五子慕容玹,本也是好孩子,可是他们俩却都有一个不甘寂寞的母亲。这两个女人早已开始觊觎着太子之位,至今也未放弃过。这些年,朕念在夫妻一场、父子一场的份上,多有纵容。不过,他们尚不足为患,真正的令朕担心的是他们各自身后的两股庞大势力,动一发而牵全身,这也是朕一直以来睁只眼闭只眼的原因。
朕担心万一有一天太子撑不住了,皇位落入珉儿或玹之手倒也罢了,若落入他们背后人之手,这将如何是好?即便朕看不见将来的一切,但一切仿佛就在眼前,每每想到此,总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日,魂归地府怕也不得片刻安宁。若国之不安、民之不幸,朕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慕容豫章一鼓作气,想将心中所虑一吐为快,无奈,已是濒临油尽灯枯之时了。见他此番光景,墨羽心中担心
的更紧,本想劝阻他不要再说了,但又于心不忍,这家国重担又岂是他墨羽能担得起的?何况他也是个垂暮的老人。
喘歇了许久,慕容豫章继续说道:“先生,朕想把太子慕容昀托付于先生,由先生为他指路,朕才能安心上路。恳请先生万莫推辞!先生请看——”
说着,他从枕下摸出一卷圣旨,展开,递给墨羽:“先生请看,半年前朕就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