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一碗参汤之后,杨俊的精神似乎也比之前好了许多。看着在屋里来回走动的杨媛,杨俊笑了,说:“皇后,对于今天慕容瑾说的那些话怎么看?”
杨媛一听到慕容瑾的名字,立刻变了脸色,不悦道:“阿爹,好好的提她做什么?她再有能耐不也沦落到被夫家休了吗?虽然被许配给了南陈,但这也只是口头约定,听说南陈那个狡猾的老皇帝至今还没点头呢,这只是陈子风的一厢情愿罢了。依我看,她蹦跶不了几天。”
杨俊叹了口气,道:“皇后,你虽不是太妃亲生的,但是你是太妃最疼爱的女儿,也是阿爹最疼爱的女儿!自从你嫁给了慕容珺之后,其实阿爹一直后悔一件事,就是这些年我们都太宠你了!”杨媛不解地看着杨俊,杨俊停了片刻,继续道:“皇后啊,你太小看慕容瑾了。单凭她回到京都后,面对皇上的软禁,能不动声色、不急不躁地蛰伏几个月,这个魄力就远在阿爹之上。她也算是从小我看着她长大的,她有多大能耐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在南越的时候,她所经历的不是你能想象的,有时阿爹在想,若是我的媛儿也能有她这般城府与魄力,我应该就不会如此迷恋权贵吧。慕容瑾所说的后宫里的那些事每一件都是事实,对吧?其实这些事情一件件阿爹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得空了,细细想来,是阿爹错了!皇后你也错了!阿爹老了,阿爹总不能在皇后身边护着皇后一辈子,往后的路还是要皇后自己走的——其实阿爹真的放不下皇后!”
听着杨俊第一次与自己这么絮絮叨叨地、推心置腹地谈论这些严肃的话题,杨媛似乎也从杨俊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她惊慌失措地一把抓住杨俊的手,道:“阿爹,你说什么呢?别说了,不要听慕容瑾那个臭丫头胡说!阿爹身体这么好,一定能一辈子陪在媛儿身边的。媛儿不许阿爹瞎想,兄长们都会平安无事的!刚才慕容瑾不是说了吗,他们都活的好好的。阿爹放心,我是皇后,我会叫慕容珺去找回他们的,一定有办法找回他们的!”
杨俊看着女儿,笑了,笑得很慈祥,说:“皇后,记着阿爹说的话,从今以后不要再去寻找他们了,该回来的总是会回来的,如果真的回不来那也是定数——”
“阿爹此话何意?阿爹一向都是无所不能的人,从来不认输的,今天为何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女儿有些不明白?能告诉女儿为什么?”
杨俊讳莫如深地笑着,摇摇头,却又道:“慕容瑾有句话说的没错,她说‘不管他们现在下场如何,也总比有朝一日谢家被满门抄斩强得多’,她的意思就是告诉我杨家的人都活着,活着就好!慕容瑾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从她出生到现在所做的桩桩件件事情,阿爹无不佩服的要紧,只是一直不愿承认,她一出生就被慕容恒追杀是有理由的。慕容瑾不是个心肠歹毒的人,即使她要报仇也绝不会殃及无辜的。经过这几日,阿爹也想明白了这些道理。因此,杨家人在她手里,阿爹也就算放下心了。只是你,皇后,今从这回去之后,跟陛下好好过日子——不管怎么说你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孩子,他不会不顾及孩子的。如果有一天,这北国的江山真的易主了,并且你也再无依靠了,记着,只要你还活着你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慕容瑾,也许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会救你一把,即使不救你也会救你的孩子的,这就足够了!阿爹只希望你能幸福!”
杨媛不禁冷笑了一下,道:“如果真如阿爹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阿爹不想想,单就药王谷的事情她能放我吗?她这次回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药王谷报仇!就眼下看来对药王谷的真相她应该还蒙在鼓里!不过阿爹放心,我从小就跟在她身边,我知道她在乎什么,也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想报仇?那就得看谁的命更硬一些!”
杨俊静静地看着她,沉默片刻,费力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蹒跚地走进了身后的密室里取出了一个深褐色盒子,盒子的颜色看上去有些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外形极其普通,连普通的雕花也没有。从他拿盒子的姿势来看似乎这个盒子并不轻,他颤抖着手把盒子交到了杨媛的手上,吃力地说:“皇后,阿爹的所有身家都在这里面,皇后好生收着,等哪一天阿爹不在了的时候皇后再打开。记住,里面的东西皇后只能一个人知晓,千万不可以让慕容珺看见!若是皇后有谋略的话,这些东西也许能救皇后一命——阿爹实在不想让皇后染手这些,但是阿爹又实在放心不下你啊——”
杨媛不解地看着父亲,杨俊伸出手,摸了摸杨媛的头,像小时候一样,百般慈爱的看着她,那目光依依不舍,却又毅然决然,轻轻地说着:“媛儿,阿爹累了——真的累了,阿爹要去睡了——往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照顾好太妃——”
“阿爹,不说了,女儿会记得的。你累了,早些歇着——”此时的杨媛似乎也动了情,不禁眼眶也湿润了。这也许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竟是这般谦逊、温和,从小到大,在她的眼中,这个父亲就是天,是无所不能,也是不可一世,也是因此,才成就了今天的她。杨媛看着下人们安顿好杨俊睡下后她才回了宫。
第二天,宫门刚开,杨府的人就赶来皇宫报丧:杨国丈于今日寅时仙逝!接到消息的杨媛顿时如五雷轰顶。当她反应过来时脑海中首先浮现的便是昨日与杨俊的那番对话。此时此刻,她才明白昨日杨俊说的那些话的目的,原来那时杨俊给她的遗言,他也许真的不放心不下她,或许最放不下的还有杨莜!她没有像所有人想象中那么悲伤,她有条不紊地地整理好一切,差人并向慕容珺打了招呼后就独自带人去杨府,慕容珺很担心她腹中的胎儿,本来是不准备让她去的,但是此时此刻也实在说不出那么绝情自私的话来,只好让两名御医随行。
在杨俊出殡的同一天,陈果等人将屠杀药王谷的那些死士一个不落地交到了慕容珺的手上,慕容珺连想都没想,更没有通知慕容瑾,直接下旨将这干人即刻推往东市斩首,连同陈果等人,共九十一人,据说那一天,东市刑场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