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公乃唐国勋贵,年少时曾遇真仙,获赠灵丹,如今虽然年岁过百,但仍身体康健,且历经四朝唐王,两次获封托孤的重臣,是唐国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就连唐王的子孙见了卢国公都得称呼一声老祖。卢国公也是知趣,素来不理朝政,目前只有两个孙儿在朝为官,都是些清贵官职,不理俗事,曾孙一辈倒是出了几位人才,有文有武,不过官职卑微,不入流。
卢国公懂得分数,唐王也乐得朝中有位吉祥物,过年过节,每逢大超会时,都有厚礼赐下。朝廷其余重臣见卢国公不理政事,朝中有无他的派系,也不愿得罪这位常青树,所以卢国公朝中无事,他中心也就放到商途。卢国公古稀之年,亲自组建船厂、商队,将多年来跟随自己征战的子弟兵及其后人,安排进了船队,新辟了一条海路,开展吴地与云龙洲的商贸,短短二三十年间,云龙港从一个不知名的渔村成为有数的大商港。
后来卢国公精力不济,手下的生意也逐渐交给子侄处理,程船东乃国公的堂侄,接手了国公三支船队之一。他接手的这盘生意,虽然属于族产,但海商是暴富生意,手指缝中漏少许,都胜过常人辛苦一辈子的努力,眼前这处园林,对程船东而言,只是寻常之物。
他这次来见易邓,一是施船首携带重宝,却偏离了航程,虽然事出天灾,且有人证,但莫名带回来两个人,于情于理要见一见,好有个数。二来,听闻王仙师对二人,特别是年纪小的这位,很有好感,有意推荐二人去自己师门拜师。世人都知道唐国两百年前出了一位圣僧,后来又有子弟给其修庙,并成立了圣门,却不清楚,圣僧在离开唐国前曾入上清门,得当时掌教指点。这上清门与宋国境内的上清宫不同,素来为李唐王室供奉,不开门收徒,世人少闻,就算是唐人,知道的也不多。王仙师乃上清门当代弟子,因为卢国公的渊源,才答应上船。
易鸣和程船东闲叙,婉拒了程船东邀请其为供奉的请求,借口一心向道,希望能多历练,磨炼道心。程船东苦劝不得,只得作罢,又推荐了几个去处给易鸣,一是圣僧曾今修行时的所在,白马寺;一是三清山,供奉着道家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尊神;另外龙虎山也是道门圣地,有龙虎教、正一教教门所在;另外还有普陀山,是观自在菩萨的道场,都是值得拜会的。至于上清门,圣门这些地方就需要机缘了,若无人引荐,不得其门而入。
虽然程船东抱着功利心而来,但易鸣还是很感谢他的一番心意,而且程船东也帮了不少忙,若没有他的相助,现在易邓二人还得在港口客栈苦等通关审核。
程船东还要忙着处理这船货物,也要在下一轮洋流季来临前,做好各种准备,如船舰的休整,货物的准备,人员的安排等等,虽然他已年过花甲,但这么一笔财富摆在眼前,不得不认真对待。这里牵涉甚深,不光有家族的,也有王室的,还有各位勋贵豪族的份额,实在是不能掉以轻心。否则一个不留神,给某个权贵多了些份额,就会让另一位少掉份额,凭空惹出祸事。
程船东告辞离别后,施船首也告退。在海面上忙了半年,又遇到大风险,好不容易交接完,还没回家看看。施船首离别时交代,让易邓二人在这处园林暂住,一应衣食住行都有下人照顾。易鸣坚辞不肯接受,不过施船首说这是程府传自卢国公的作风,若是客人不接受,反而易引起主人家的埋怨。
等施船首离开,易鸣和邓涣闲逛起园林。有婢女上前听命,易鸣见此,干脆让其带领,逛逛这园林景色。闲聊中,易鸣得知沿着这乌江,有十来个园子,有大有小,像眼前这种小园林,是程船东特意用来款待贵客的。
这园林不大,依水而建,在水面还有一处回廊,通往厢房。不过现在时间还早,易邓二人也不急于回卧室,就像眼前这伶俐的小婢女夏荷打听,附近有何去处,是否有名山胜水,或有无奇人异士。
这夏荷也就十三四岁年纪,说起山水景色,花草山石,那是络绎不绝,如数家珍。至于问道附近有没有奇人异士,那就问道于盲了。小姑娘年幼时就被程府收养,历来传授的就是招待、伺候人的本领,张大些又有专人传授文人雅士最爱的风花雪月,对外界其他事情,向来无有接触。今日若非主人家要求,需要好好招待这两位穷酸书生,她也不会被推出来伺候。
易鸣见小姑娘确实不熟悉外面的情况,也不想难为她,暂时打消外出的念头,准备稍晚一点,遇见这里的管家或者管事,再行请教。就在这时,天空中掉下两只纸鸢,这两只纸鸢的尾巴缠绕在一起,看来是放纸鸢的人一时疏忽,将纸鸢靠得太紧,没料想两只纸鸢在空中打架,全部掉下来了。
邓涣眼明手快,在那两只纸鸢将将要掉落在池塘之中时,飞身将纸鸢救起。夏荷见到,忙拍手称赞,易鸣望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小女孩神态,有些想笑。不料就这一瞥,夏荷也发现了易鸣的神态,忙抿着嘴,往后退了几步,神情很是慌张,看来这程宅的管教太严厉。
邓涣举着两只纸鸢,来到易鸣身前。易鸣见这两只纸鸢,一只为枭的模样,一只为猛虎图案,只是两只纸鸢的尾巴和系着的丝线都缠作一团,看来若不想费工夫,最好是快刀斩乱麻,全部剪掉要好。
易鸣将纸鸢带到石桌那边,将丝线取下,又整理了尾巴,不过尾巴损毁的厉害,看来需要重新做过。易鸣整理纸鸢,邓涣收拾地上的线团,小姑娘夏荷则帮着抚平纸鸢尾部的折邹。
就在这时,远远听见有吵闹声响起,有数人连冲带撞往园子这边冲来,有谁这么大胆,居然不顾程府的颜面?不到片刻,有三小一老冲了过来。三小中一个七八岁的小胖子和一个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两岁的小孩挤成一团,边冲边互相拉拽,后面跟着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孩童,最后面是一位年长的老者,看模样,分明是易鸣进园子时见过一面的,这程府别院的管事。
打头的两个孩子,见园子还有其他人,同时开口,“有见到我的扑天雕吗?”“有没有看到我的飞天虎?”
邓涣走了上前,一手一个轻轻拉住两个孩童的手,看着没有用力,可那两个孩童却感觉力气如泥牛入海,半分也使不出来。
“放了我。”两个孩子同声叫道。
后面那个孩童速度稍慢,眼光越过前面两人,正好看见易鸣正在修补纸鸢。“看那边,纸鸢就在他手上。”
前面的那个孩童顺言望去,纸鸢果真在那里,“快松手,快还我纸鸢。”“快点还我,否则叫人治你们罪。”
那管事先生终于赶上前来,他知道眼前这两位貌不惊人的书生是家主人贵客,需要好生款待,可眼前这三位更是混世魔王,吃罪不起。他只好上前拱手赔罪,希望化解一二。
“你们的纸鸢有所损毁,幸好被我这小侄子拾取。问题不大,你们拿回去修补一二就行了。不过看你们模样,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为何为一纸鸢失了礼节?”
这三位孩童都是身份显赫之人,往日捧的、敬的、羡慕的、妒忌的都有,却少有将他们当作大人般看待,更少有人敢当面批评。现在眼前二人,一位年纪与自己相仿佛,顶多大上一二岁,就能同时敌住两人,定是个有真本领的。另一位更了不得,一眼就看出自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而且敢于当面指责自己的过错,有古人之风。
三个孩童忙撤手,整理自己衣物,向易邓二人叉手为礼,“刚刚急于寻找掉落的纸鸢,言语冒犯,还请恕罪。”
老管事听闻此番言语,吃惊不小,这三个孩童,可不是一般人物。年长一些的是国公爷嫡亲曾孙;后面跟着的那位是英国公之孙,他的母亲更是当朝唐王的嫡亲妹妹;那小胖子更是不得了,乃唐王的五子,他母亲乃唐王最宠爱的妃子,只因不是王后所出,不是唐王嫡子,六岁时就被送出宫开府建牙。这三人自小就厮混在一起,时而好得如嫡亲兄弟,时而又争斗不休,但素来是高人一等,我行我素的性格,少有给其他人好颜色,更别说给初见之人道歉了。
“好了,这不是什么大事。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纸鸢就在这里,你们拿回去修补一番即可。小小事情,何必争斗不休,传言出去,让世人看低了你们。”邓涣一旁劝说,三人忙点头称是。他们见纸鸢确实没有多少损毁,又心痒遇到一位好本领的同龄人,忙拿出往日狗腿对自己的殷勤劲,争相向邓涣示好。在得知两人居然是从遥远的南明坐海船而来,更是拉着邓涣,让他讲一讲外面的故事。
邓涣挑了几个旅途中的见闻,又复述了几个易鸣讲过的故事,让三个小孩大呼过瘾,连夏荷小姑娘也被邓涣故事吸引。快到晚饭时间,老管事不敢怠慢,询问三位小魔王是否在此处用餐,结果被程小公爷拒绝,“叔祖这看来没甚好酒菜,两位尊客不如去我那用膳如何?”
“你那还要受人拘束,不如去我王府。”五王子当场反对,这些日子他和程“瘦杆”有些矛盾,正是争锋相对。
易鸣见两个小孩又有闹起来的架势,忙阻止。他让老管事安排一些饭菜,酒就不用了,就在这水边来个聚餐。三个小孩见易鸣如此安排,也不多说,点头答应了。没多一会,老管事已经安排人处理妥帖,在池塘边,花丛旁安排好座椅,又有人奉上食盒。老管事担心夜间风寒,又令人搭起篝火,反而有些焚琴煮鹤,少了几分雅兴。不过包括易鸣在内的五人,都不是附庸风雅之人,反而觉得有着篝火,更填几分谈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