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钟芸笙带着六个大小不一的盒子,换了一身天蓝色正装去了寿康宫,临走之前还瞥了一眼夕颜阁——大门紧闭,但是钟芸笙也没有多想什么,自顾自地走了……
“太后娘娘,倾贵妃来请安了。”杜泱前来禀报。
程月捧着琉璃茶碗,时不时用盖子拨弄几下茶叶:“快请!”
“诺!”
杜泱出去后,程月对旁边坐着的年轻男子道:“樘儿,你父皇新立的倾贵妃是虎威王唯一的妹妹,虽然年纪比你小,不过也是你的长辈,你得唤她一声倾娘娘,明白吗?”
樘觞面色不变地点点头,少年人的五官已初露棱角,虽然略显稚嫩,却不难看出日后的俊逸。
程月看着他,无奈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个孙子,自从卿俪皇后殡天,脸上便很少有别的表情了。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钟芸笙进门后,便给程月行了一个大礼,一举一动恰到好处,普普通通的礼仪让她行出了几分天外之意。
程月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快起来吧,不必多礼,来,上哀家这儿来!”
“谢太后娘娘!”钟芸笙起身,上前几步,面对樘觞,微微欠身,“见过太子殿下!”
樘觞打量着她,一模一样,除了稍微稚嫩一点,和他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就连举手投足间,都分毫不差。
樘觞有那么一瞬间也恍惚起来,以为母亲回来了,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巧笑倩兮,温柔似水:
“樘儿,过来吃饭了!”
昔年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宫殿依旧,却是故人不再。
樘觞朝她拱手行了一礼:“您也安好,倾娘娘……”
感觉到太子的情绪有些怪怪的,不过钟芸笙倒也没有多想,挂上一张笑脸,任由太后牵着自己的手嘘寒问暖。
“太后娘娘,臣妾准备了一件礼物想要献给太后娘娘!”钟芸笙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小敏,小敏会意,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进来。
程月瞧着那个盒子不大不小,不过看了钟芸笙一眼,倒是也来了几分兴趣。
钟芸笙下去将木盒打开,一件雪白的斗篷映入眼帘,钟芸笙将斗篷拿了出来:
“不知太后娘娘可否屈尊一试?”
程月先是愣了一下,现在可是盛夏时节,不过看着钟芸笙一脸笑意,程月到想看看她有什么主意。
钟芸笙帮程月把斗篷披好,程月则是在接触到斗篷的那一瞬间便知道了这斗篷的妙处,斗篷触感丝滑,若有若无,可是披在身上却格外凉爽,即使是面对烈日炎炎,却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热意。
程月惊喜天下间居然会有这般宝物,可是接下来让她更加惊喜的事情出现了,斗篷慢慢不错了渐变金色,与她今天穿的金色衣裙相得益彰,她看着钟芸笙,又是疑惑又是惊喜。
钟芸笙解释道:“太后娘娘,这套斗篷名唤‘千面’,传言是天界的织女用埋藏在天山冰泉深层的雪缎制成,不仅清凉,而且可以随着人衣服的颜色而变化自身的色彩。臣妾倒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哥哥说他是在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天下只此一件,还望太后娘娘不要嫌弃。”
程月满意地点点头:“的确是件宝物,你有心了,这下子哀家可不用再躲在这寿康宫里头躲太阳了。”
钟芸笙道:“太后娘娘喜欢就好!”说罢,小敏已经非常有眼色地将第二个盒子拿了上来,盒子比较长,有些窄。
钟芸笙打开盒子亮出里面的东西的一瞬间,樘觞的眼睛一下子迸**光,程月倒是有些惊讶,毕竟这些年她可从来没有见过樘觞这副样子。
盒子打开,只见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柄漆黑的匕首,匕首上没有一丝花纹,乍一看平平无奇,可是樘觞却一眼就看出来,这绝非凡物。
“这个是送给太子殿下的。”钟芸笙将盒子端起来送到樘觞的面前。
樘觞没有立马接过,而是伸手抚摸着匕首的剑鞘和剑柄,手感不错,拿起来,抽出,明晃晃的剑身差点晃瞎了人眼,匕首的两边皆是开过锋的,银白色,介于银子和冰雪之间。
樘觞开口:“我听父皇说过,在远古时期,天地混沌,如同一个鸡蛋,后来盘古劈开天地的过程中,有一块混沌之处被磕掉,那是最初的天地残角,后来被天地之主拿去一分为三,其中一部分,他自己制成了一把宝剑;另一部分被他放在了青丘去镇守一方;而最后一部分则是被他自己收藏……而那块天地残角有一个特点,就是外表漆黑,内里银白,奇特的是,切开后,露出的银白部分会变成漆黑的样子,而当初天地之主用它制了剑柄、剑身和剑鞘,剑入剑鞘,通体漆黑,可拔剑而出的时候,剑身却依旧银白。父皇描述的,与这把匕首很像。”
钟芸笙点点头:“陛下和太子殿下当真是博闻强识,臣妾只听说这是由上古圣物打造,至于由谁打造则不得而知,从何而来亦是不知。”
樘觞看向钟芸笙:“那虎威王是从何得来的?”
钟芸笙摇摇头:“哥哥不曾说过,只告诉臣妾,匕首未认主,认主之后,会随着主人的经历,自己生出纹路。”
樘觞若有所思,随即将左手覆盖在剑身上,他并没有握住剑身,只是虚握,可是他的手却血流不止,把钟芸笙和程月吓了一跳,但是樘觞却摇摇头,示意他没事。
众人只见流血,可是血却没有滴在地上,仔细一看,居然全部被匕首吸收,樘觞等了一会儿,将手拿开,程月赶紧上前去检查他的手,却发现完好如初,连一道疤都没有,再看看剑身,光洁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程月与钟芸笙四目相对,樘觞看了一眼钟芸笙,又将暮光转向匕首,只说了两个字:
“思归。”
随后,剑身和剑鞘上便浮现出两个篆体字——思归。
钟芸笙和程月看出来,这是认主了。
樘觞将匕首别在腰间又对钟芸笙行了一礼,眼中明显闪过喜悦:“多谢倾娘娘,改日见到虎威王,定要好好答谢他一番。”
钟芸笙则是淡淡地笑着:“太子殿下言重了。”
几个人正说着,杜泱便又来通报了:
“太后娘娘,慧妃娘娘、芷妃娘娘、丽妃娘娘,还有郅铖公主来请安了。”
程月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芸笙,你跟哀家坐!听说你给他们也准备了礼物,正好让哀家开开眼!”
钟芸笙行了一礼:“是!”不过,她却发现樘觞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
樘觞拱手道:“皇祖母,孙儿还有些事,先告退了!”
程月却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小子能有什么事儿,不就是不想跟你父皇的嫔妃们啰嗦什么嘛!行了行了,走吧走吧,省的又搞得跟别人欠你钱似的,白瞎你这么俊的脸了!”说着责备的话,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宠溺。
樘觞勾了勾嘴角:“那孙儿就告退了!”
话音刚落,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殿门。而门口台阶下站着的几个人见状,皆是纷纷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樘觞只是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在芷妃身上停留了一下,他行的是拱手礼——男子的礼仪。不过樘觞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心中泛起几丝同情,随后在郅铖公主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一把,浮起几丝笑意:“好像又长高了。”
郅铖公主嘟着嘴:“哥哥,你把我发型都弄乱了——”
“乱了也好看。”樘觞对于这个妹妹倒是很有耐心。
郅铖听了眉开眼笑:“哥哥要走吗?”
樘觞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又若无其事道:“哥哥有事儿。”
郅铖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目光却停留在樘觞腰间:“哥哥,这是什么?”
樘觞低头看了一眼,解释道:“这是倾娘娘送的,一会儿她也会送你一个好东西的。”
“真的吗?”郅铖的眼睛亮晶晶的。
“铖儿,没听见太子殿下说有事儿吗?再打扰下去成何体统!”慧妃严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温馨,吓得郅铖脖子一缩。
樘觞看到郅铖的反应,眉头一皱,不过到底没说什么,跟郅铖到了个别,便径自走了,至于慧妃,则被他完全无视,不过区区一个妃,的确不配让太子正视,或者说后宫之中,除了太后和皇后,谁都不配让太子正视,后宫嫔妃及其子女必须向太子行礼,而太子却不必回礼,方才对钟芸笙尊敬,也只是因为樘觞敬佩虎威王和她像自己的母亲罢了。
慧妃倒是对太子无视她的举动没什么看法,当然,她也惹不起。
四人今日殿内,集团向太后请安,又向钟芸笙见礼,看上去倒是风平浪静。
钟芸笙摆摆手,便有人搬出第三个盒子来,宫女将盒子打开捧到慧妃面前,盒子中是一对金色的珍珠耳环。
谁料慧妃居然就撇了一眼,便阴阳怪气地开口:“这珍珠耳环看着还凑合,不过看上去太廉价,太小家子气,臣妾可不喜欢,这也配不上臣妾。”
一瞬间,鸦雀无声,钟芸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慧妃的眼神宛如打量一个智障。
程月当场冷了脸色,她知道慧妃素来跋扈,可没想到如今当着她的面,慧妃居然都敢肆无忌惮,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背景吗?一个妃,一个贵妃;一个是逆臣之女,一个是虎威王的妹妹。这个差距……若真的得罪了她钟芸笙,就算钟芸笙自己不计较,但那个护内的钟云泽那放过她?
至于芷妃,听了方才慧妃的话,又看了一眼那副耳环,轻轻翻了个白眼,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丽妃则是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郅铖发觉周围气氛不太对劲,有点怂。
程月刚要开口说什么,钟芸笙便漫不经心地开口了:
“这两颗金珠,是陛下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打了胜仗所得的战利品,一共只有八颗,其中六颗是上品,两颗略逊,后来赐给本宫哥哥两颗,剩下六颗上品则是全部镶嵌在了太后娘娘的凤冠上,陛下一片孝心,太后娘娘可是喜欢得紧呢!传说这都是上古纯种鲛人之泪,如今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九颗了。”
钟芸笙的话,明显狠狠地扇了慧妃一个大嘴巴,按照她刚才的意思,这珠子又廉价又小家子气,配不上她,这一下子可是把皇帝和太后都得罪了,对了,还有一个钟云泽。
钟芸笙则是收起了平时的纯真,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慧妃姐姐,本宫现在问问你,这耳环,您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呀?”
慧妃看着钟芸笙的脸,一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袭面而来,当下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臣妾喜欢极了,谢贵妃娘娘馈赠。”
“不——”钟芸笙继续看着她,“不是赠,是赏。”
赠为敬,赏为贱。
“慧妃姐姐,好好收着吧!”钟芸笙说完后便不再看她,抬手让人将下一个盒子呈上来。
钟芸笙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但是不代表她真的一丁点都不计较,她不是傻子,慧妃言语中的敌意她品得出来,她不能毫无作为。钟云泽的妹妹是受气包,说出去谁会信?她若今天忍了,传出去的话,轻一点是虎威王的妹妹是个草包,严重的话只怕会说钟家是否有什么图谋,所以将妹妹入宫后是想故意降低存在感,好谋划什么,亦或是装可怜来蛊惑圣心。所以,该有的脾气她必须有,该有的风度,她更要有。
程月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松了一口气,果然不出她所料,心中倒是对钟芸笙多了几分赞许,如果她真的不知反击,一派单纯,那程月到真的要看轻她几分,更何况,一派单纯的人放在这深宫里,岂不是要被吃的连渣子都不剩?
第四个盒子端上来,送到了芷妃面前,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张古琴。
芷妃看到那张古琴的时候倒是吃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开口:
“霏音——”
钟芸笙倒是有些惊奇,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之间想不到该如何称呼他,唤他“芷妃”,想必是在他的心尖上插刀,可是如果唤他公子的话,在这宫中又不合适,索性直接开门见山:
“你知道它?”
芷妃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不知,只是以前在书上无意中翻到过寥寥数语,据说是件古物,但是想不到居然会保存的这般完好。”
钟芸笙闻言只是点点头,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轮到丽妃,是一支青玉簪,晶莹剔透,簪头的皱菊栩栩如生,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雕琢过的痕迹,浑若天成一般,钟芸笙说,这正是玉簪的奇特之处,玉簪的确没有经过任何雕琢,天生便是如此。
最后一个盒子送给郅铖公主,里面是一枚璎珞,坠着用粉色宝石雕琢的凤仙花。
今日一场见面,表面上波涛汹涌,其实暗地里风平浪静。
未央宫——
慧妃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桌子上的盒子,里面躺着一对金色珍珠耳环,似笑非笑:
“是一个聪明的……”
朝云殿——
小敏正在给钟芸笙梳头,一边梳一边问:“娘娘,这个慧妃,怎么看起来那么莽撞?没脑子似的。”
钟芸笙思索片刻,随即恍然大悟似的嘴角勾起:
“你错了,她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