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知了蝉鸣,我无聊的坐在自己的铺子,看着琳琅满目的唐三彩、瓷玉器、古文玩无人问津,心里不是滋味。
伙计陈明在我旁边走来走去,后来闲的无聊,跑到后面打游戏去了。
6–9月是这行的淡季,朝九晚六,有时候说的也是我这行,但靠着家里给的小钱,我估摸着我能挺过去。
挺过之后,我就有钱了有钱了,我不知道怎么花,左手一个诺基亚右手一个摩托罗拉……
正当我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想下班和哥们喝酒撸串的时候,一个老头子走了进来。
这老头一脸的古怪,背着一个包,到铺子后东瞅瞅我的瓷器,西摸摸小文玩,最后把目光放到了我身上。
“你这收不收古董?”他问。
做我这行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平常闲惯了,也有点规矩,不太乐意招待他这样贼头贼脑的人。
我也不起身,懒洋洋的看着他:“你有啥?”
那老头子小心翼翼护着他鼓囊的背包:“旁边没有外人吧,这东西可得小心。”
老头子这样的人我见惯了,搞得神神秘秘,指不定就是去乡下收了个破烂玩意来忽悠人。
我们这一行谁没几个熟人,大的交易,基本都是找熟人在私底下进行。
小交易什么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何必像这老头一样神经兮兮,我看忽悠人的可能性很大。
其实古董嘛,吹吹历史,在编个故事都容易卖个好价钱,要学的还是如何看人。
我做生意这么久,还不知道这老头在想什么,当即冷笑:“行了,少给我装神弄鬼了,东西好价格好说,东西不好,别怪我带你去爬山!”
那老头子看唬不住我,也不遮掩,嘿嘿一笑,直接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茶壶。
这壶造型精美,胎釉浑然一体,色泽光润明亮,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个难得一见的宝贝。
“这东西好啊。”我接过老头子递来的壶,忍不住赞叹,又细细的把玩了一会,心里也有了底,看着对我满怀期待的老头子。
“要是没看错的话,这东西应该是德化窑的猪油白吧。”
“猪油白”是指涂了像猪油一样的泛白,古代这样的宝贝,稀罕着呢。
而德化窑又是古代著名民窑之一,烧了有三四百年,以烧白瓷著称,有梅花杯、八仙杯这种白中透青的宝贝。
这类东西极具有收藏价值,有些博物馆都把这当镇馆之宝,光我这,就有七八个老板想收这玩意。
不过这种玩意在我这出手,可别想博物馆那样的天价,最多也就一两百万。
“老板好眼力。”
老头对我竖起大拇指,露出他的大黄牙:“实不相瞒这东西确实宝贝着,是我从一个日本人手里收过来的。”
“据他讲,这玩意是他爷爷当年从我们这抢走的,为了把这宝贝收回来,我不知流了多少汗,出了多少血。”
“这东西也算我们国宝中的国宝了,现在能在我们手上,我张老三也算为国出力了。”
注意,敲黑板,这里就是编故事了,故事编的越曲折离奇,东西的价格也越高,有些老板就好这口。
我赶紧打住:“行行行,大爷,别吹了,我来给你讲讲这里面的门路。”
叫伙计给他上了杯好茶,我继续道:“这东西宝贝是宝贝,但你仔细看壶底,白里透红。”
“白里透红怎么了?咱们不就喜欢喜庆红色啊!”老头看我这么在意壶底问道。
我顺着他的话:“古代烧窑是很有讲究的,特别是像德化窑这种大窑,他们特别注重烧青白瓷,是不可能出现红色。”
《青花瓷》里面有句歌词“天青色等烟雨”,意思就是说要在烟雨天才能烧出那种青白色,这与空气的湿度还有关,算得上一门技术。
红色显然是仿制失败留下的。
不过老头这壶虽然是仿制的,但从做工上来看年代也不像现代,当然,现代做假的工艺也很高,很多都能做到以假乱真,但我还是估计这玩意是早清左右的。
也就是说,我手上这东西是古董,但却是古董中的赝品,定位比较尴尬。
“不可能,东西是我亲自收来的,你小子肯定在框我!”
老头子听我说完,大有不满就要闹事的样子。
我有点心疼这上好的碧螺春,但碰到这事,我也没啥办法,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老爷子,给你收东西的人肯定骗你了,这东西我也不收你的,你随便拿到哪家店里去看,没问题你来找我。”
老头子说:“你确定?小心我真拿到别的地方去鉴定。”
“我铺子都在这,还能骗你不成?”我肯定道。
“那行,你在给我看看这个。”
老头子盯了我几眼,似乎在判断我说的话的真伪,又从包里掏出个玩意来。
合着你丫把我铺子当成了免费鉴定所?
就在我对老头子不满的时候,我看到了老头掏出来的玩意,有些吃惊。
那是半个巴掌大的青铜器,人面蛇身,整个头上只有一个眼睛长在中间,巨鼻阔嘴。
风格看起来有战国时期楚国的味道,那时候讲浪漫主义,就跟现在抽象艺术似的,我不太有艺术细胞,看这玩意,怎么看都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东西还有股土味,不会是……”
我话还没说完,那老头子笑哈哈,也不隐瞒:“小兄弟真是好眼力,不错,这东西就是‘蹚土子’。”
蹚土子,是我太公的太公时兴起的黑话,那时候闹饥荒,没粮食,就靠从地里带东西跟洋人换食物,久而久之,从地里带出来的东西就被叫蹚土子了。
真没想到,眼前这老头竟是倒斗的!
死老头竟然敢拿着挨枪子的东西到正规市场估价,简直是厕所点灯,找死!
我不由暗骂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过这种人一般都是亡命之徒,我不敢得罪,立马起身,展开热情的笑容。
“这位爷,这东西我没估计错的话,应该是汉代以前的东西,那时候的宝贝太多了,我拿不准。”
自汉代以来,古墓里的东西巧夺天工,算得上宝贝,甚至还有异域风情的东西,可汉代以前,有学者把它称为上古时期,创造过许多震惊世界的东西。
我这话就是告诉老头,我这供不起您这尊大佛,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那老头却道:“是吗?这东西是我和一个叫刘昌的家伙搞上来的,他说可以到你这出货。”
听到“刘昌”两个字,我脸色一下就变了,心“腾腾”的狂跳。
刘昌是我死鬼老爹,早年跟着我爷爷出入地下,干了许多大事。
没错,我家也是干盗墓这种勾当的,不过到我这一代已经彻底断绝了。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刘昌是谁,我不认识。”
不是说我不认我老爹,而是这死鬼总是把仇人往我这招,他的事我可不敢沾染。
再说就算真是我老爹的朋友,我也不能收他那挨枪子的玩意啊,必要时我还得来个大义灭亲,举报你我他,幸福一大家!
“我懂我懂,小兄弟你尽管放心,这‘蹚土子’干净的很,能出。”
老头子怕我不放心,补充道:“想当年我们跟着刘昌,风里来雨里去,那叫一个出生入死,这玩意绝对没问题,到时候我多给你一点好处费。”
任那老头把手里的宝贝说的天花乱坠,我仍不为所动。
老头大骂:“你这孙子怎么这么轴,你不卖老子面子也得卖刘昌一个面子吧,当初一起下地,他可坑死了老子好几个兄弟!”
我看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也不慌,冷冷的道:“他坑了你的人关我屁事,你在给我闹,当心我报警。”
这是我对我爹那帮仇人惯用的招数,老头看我真有报警的意思,当时就怂了,也不敢多说,给自己找个台阶,放了几句狠话就离开了铺子。
他这样的人我司空见惯,也不放在心上,等他走后,我想拿手机看看几点,是不是该关门了,却发现那老头子的人面蛇身像,落在了我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