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停在祈安中学门口。车上下来三个警察，一个领导模样，一个瘦高个，一个胖子。就是那天在警察局问我话的那个胖子。胖子手里拿着一叠白色传单，瘦高个手里拿着一瓶浆糊，两人身手利索，向我这边一路走来，传单一路就留在了墙上。到我门口的时候，胖警察走进来，问我店外哪儿可以贴。
“我来帮你们贴吧。”我告诉他们。
我拿过了传单，上面印刷的是王子仁案的线索征集公告。王子仁，男，四十六岁，祈安中学副校长。我拿着传单走到街角的柱子旁。2009年7月22日，王子仁失踪，第二天被发现在祈安中学围墙外的树林中死亡。瘦高个帮我刷浆糊，我把传单黏在柱子上。死亡时间推断为7月22日早晨7点到八点，死亡原因为绳索勒颈窒息。传单粘不稳，我掀开传单，叫瘦高个在帮我多刷一点浆糊。现警方公开征集此案线索，若大家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或其他对此案价值的信息，请及时与警方联系，警方将严格保护您的信息，并对您有价值的线索做出相应酬谢。我转身松手去拿瘦高个递过来的刷子，一阵风从祈安中学方向吹来，传单突然被从墙壁脱离，飞向了空中。
而祈安中学门口的大喇叭里突然响起了校长张学存的声音。
“同学们，这一周是这学期的最后一周，这次集会，也是本学期最后一次课间集会。一个暑假过后，初二的你们会迎来初三，直面中考；而初一的你们也将升为初二，面临生地会考，一场容不得半点放松的中考预演。同学们，祈安中学的存在是为了你们，而祈安中学的声誉也属于你们。多年来，我们学校的发展受到重重羁绊，止步不前，我们学校的升学率一直波澜不惊，甚至有所倒退，作为你们的校长，我深感痛心。
“痛定思痛，该怎么办？为了我们的学校，为了我们同学们光明的未来，我宣布，下学期开学后，我们将对学生的学业规划作出调整，对学校的管理制度作出重大变革，请同学们相信，请同学们放心，一个崭新、更加美丽、更加光辉的祈安中学，在等着你们！……”
“张霄。”老板穿过人群，走进店里。“那个，我女儿她东西有点多，能不能帮我一下忙？”
“好啊老板。我先收拾一下。”
我就和他走进了祈安中学。期末考试完，学校里人来人往，他们背书包，抬箱子，搬被子，准备回家过暑假。教学楼的白色墙砖在阴天里显得很脏，狭窄的走廊里学生与家长摩肩接踵，喧闹不看。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站在走廊尽头教室门口挂着的“初一（3）班“绿色班牌下，笑容满面，和进出的人热情地说着话。
她叫李舒兰，当班主任。
“李老师。”我叫了她一声。
她转过头，看着我，起初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哦！青青的哥哥是吧！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李菲他搬点东西。”
“你们认识啊/“老板问。
“哦，李老师曾经是我妹妹的班主任，我们以前见过。”我回答他。
“哦，哦，那挺好。”他点着头。“那你们先聊，我先去看看菲那边怎么样。”他说。
他走了进去。我和李舒兰站在门口面对着面低着头，进出教室的人从我们中间穿过，而我们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我转身要走，她才突然抬起头来，叫住我，问：“那个，青青现在怎么样了？”
我插着腰，一边点着头，一边左顾右盼，然后说：“没……没怎么样。”
“她好些了吗？”
我摇摇头。
“她辍学了。”一会儿后，我告诉她。然后我就转身走进了教室。
李菲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鼓起来的书包和两个手提袋，桌子下放着一个硕大的书箱子。李菲非要自己背书包，她妈就帮她提手提袋，我和老板一起抬箱子。一直到校门外老板的车旁放下来，我们继续去搬李菲宿舍里的东西。“我要上去吗？”我问。
“张叔要不在楼下等吧。”李菲说。
我就在楼下等，不停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我左右张望，终于在食堂旁边找到了学校里的小卖部。我走过去的时候，门是关着的，一直到半分钟后，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从行政楼那边走了过来，一边打开卷闸门，一边转过头，看了一眼我，说：“你在等吗？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出去了一趟。”
他走进店里，给我拿了一瓶我要的可乐，然后开始收拾东西。我一边喝可乐，一边问他：“你准备走吗？”
“是啊，”他继续低着头收拾东西，“暑假嘛，没生意做。”
“哦。确实。我听说一些东西校长不准你卖了？”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是。吃方便面的小孩太多了，校长觉着吃多了不好。”
“但是以前不是一直在卖吗？”
“嗯。对。”
“那现在为什么突然不允许卖了呢？不是很奇怪吗？”
他突然停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警觉地看着我。“你问这么多干嘛？”
“哦。哦。”我转过头左顾右盼。“没什么。我就好奇。”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继续手里的工作。
“他们这些大领导领导的事，我不清楚。”他冷冰冰地说。
“是啊。”我点着头想了想。“他们这些人，你看着像模像样，但你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但没有回复我。
“话说，你在学校这么久，你觉得，这王子仁，和校长平时关系怎么样？“我说。
我突然感觉气氛沉寂了下来。我光顾着说，没注意到他已经抬起来头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要杀人。我紧张起来，好一会不敢动弹。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会。直到他冷冷地说了声“不知道”，然后继续收拾东西。
张叔！你在干嘛呀！”我听见远处有人喊我。
“哦，好，我随便问问哈。”我对他说。“那个，嗯……再给我来三瓶可乐吧。”
天色一直阴沉，我的紧张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挥之不去。老板一家人也都大汗淋漓，我们就在放下行李，在路旁喝起来可乐。祈安中学里依旧人来人往，没有停息的迹象，在坐着的我们面前铺成一道黑压压的人墙。我转过头，看着张菲。
“张菲。”我叫她。
“咋了，张叔？”
“你们小卖部，在这里开了挺久了哈。”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又没待多久。我只知道他这一年一直在这。”她看了一眼我。
“我觉得，他看上去，好像有点凶。你们不怕他吗？”
“还好吧。也没有很凶啊。”
“哦，确实。我刚和他聊了会，感觉他还挺关心你们学校校长他们的事的。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来往啊。”
“没有吧。”她又转过头来，犹豫了好一会。“其实我也不清楚。”她说。“不过我晚上散步的时候，在行政楼见过几次他，当时还觉得怪奇怪的。诶呀，张叔，你没事问这些干嘛？爸妈，我喝完了，我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