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菲和我肩并着肩,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往山下走。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台阶,一言不发。
“还疼吗?”我看着用手轻轻摸着头的她,问。
“还行。”她小声嘟哝似的说。
“行啦,别想啦——”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她突然抬起头来,哭丧着脸大声叫唤,“到哪儿都能碰上他们两个。”
“没事,别总想着他们了。”
“我才懒得想他们呢。要不是又撞见他们俩,我都把他俩的事儿给忘了。真是的。”她小声咒骂似的说。
“好啦,再过一阵子,你就不用再见到他们啦。”
“嗯。不见他们也好。”
“想通就好。”
她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上山的路。
“我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次,”她说,“全被他们给搅黄了。”
“以后还可以出来玩啦。”
她瞥了一眼我,沉默了一会。
“诶,张叔,你说他们两个的事儿,难道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吗?别人都不知道吗?”她突然低着头,问我。”
“说不定只有我们知道吧。不过,你之前说,你们学校不是也有一些流言吗?”
“嗯,我不知道。诶,张叔,他们这样,”她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这样,难道还能当老师么?如果被人知道了话,不会被炒鱿鱼什么的么?”
“那可是你们校长。”
她想了想,沉默了一会。”校长怎么了?校长就可以在外面偷偷摸摸干这种事了么?”她说。
“行啦,先别管他们了。”我说。
长长的登山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暗下来,台阶上深深浅浅的树影渐渐隐入布满台阶的阴影中。卢川县城的另一端仍旧远远地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而靠近我们的这一侧则渐渐陷入沉寂的黑暗。乌黑色的云在北边的天空聚集,在山峰与天空相交的地方变得浓郁昏黑,并且慢慢向我们移来,而头顶的太阳早已消失在了凝重的云层里。我们拾级而下,石阶愈发宽敞,山脚下景区入口的那块小广场显现在脚下。
“张叔,你还没给我拍照呢。”李菲看了一眼我,说。
她跑到在入口处写着景区名称的牌匾下,紧靠着双腿,右手抓着左手的手腕,安静地站在那里。等我拍完,她兴冲冲地跑过来,站在我旁边翻看拍出来的照片。她开心地看着我,说:”张叔,你拍得真好。”
“我以前跟人学过一点,”我笑着说。“不过,你摆这么文静的姿势干嘛?”
“你随我。”她看着我,说。她又看着景区外的街道。“现在还像还早,张叔,你等会想去哪里呀?”
“我下午就要回去了。”
“哦。我是说,现在还早呀,本来就没打算这么早下来的。你还想不想去哪儿?”
我想了想,看着眼前一直向远处延伸的昏黑的街道。我抬起头,看着天空。整片天空密不透风地笼罩在翻涌的黑云之下,仿佛随时坠落,变成一场倾盆大雨。
“我看要下雨了,要不咱们回去算了吧。”我说。
她也抬头看着天空。”好吧。“她说。“我们搭出租车回去吧。“她指着从街道另一头驶过来的黄色出租车,说。
卢屏山被我们抛在了脑后,我们像她家的方向赶去。车沿着阴暗的街道向南开,窗外卢屏山山顶那一片枯黄的草地笼罩在缭绕的云雾中,山腰上那片暗绿色的树林在乌云下显得阴森和寂静。车前窗上开始积累水珠,一颗一颗,绽裂开来。它们依附在玻璃上,聚成水滴,成股流下,然后消失在迎面扑来的雨刷下。街道的灰白渐渐变暗,匆匆的路人用公文包顶着头在亮着灯的路边成排的店铺旁跑过。司机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抽着烟,然后摇下车窗,扔掉烟头,又把车窗摇上来。李菲坐在我身边,侧着头看着窗外。直到她家楼下,我们冲出车门,冒雨跑进单元楼里,等着电梯里显示着楼层的数字慢慢增大,打开房门。她换好鞋,一溜烟跑进了厕所。
落地窗外已经响起了雨声。我站在靠窗的餐桌旁,口袋里的电话响突然了起来。
我把电话拿到耳边,走到窗旁,面朝着窗外风雨的朦胧的卢川县城。
“霄啊。”电话那头说。
“妈。”我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你放心,方便的话,我今天就会回来。”
“哦,那就好。你要早点回来。”妈的语气不安。
“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吗?”
“霄啊,你大哥他,哎呦……摊上事啦!”
“嗯?摊上什么事?”
“警察今天来家里问我话,说什么张岩他有什么杀人嫌疑,还有什么诬告嫌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哦?是吗?张岩被查了?”
“是啊!你快回来看看!”
“没事的,妈,没事的。大哥会没事的啊。你不要担心。”
“真的吗?你大哥会没事吗?”
我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大雨。
“嗯……应该,可能吧。”我对着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轻轻点了点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