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餐厅后,苏兴已经连着上了几天班了。这几天餐厅里的华人游客明显多了。这段时间在餐厅上班,迎接着世界各地的游客,接触着形形色色的人生。苏兴深深地体会到一个人的快乐和幸福与他的财富不成正比。她见过腰缠万贯却愁眉苦脸的人,也见过因为吃到一碗海鲜饭就心满意足的失业者。餐厅的欧洲同事们多数没有正式工作,但这完全不影响他们追求幸福,热爱生活的激情。他们说唱就唱,说跳就跳,把生活过成了随性,把人生玩成了无羁。
也许人只有无欲无求的时候才能潇洒无忧吧!苏兴想着。
只是一向平静如水的她似乎不能像以前那样镇定自若了。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里有了失落也有了期盼。虽然她努力克制着,但她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向餐厅外望过去,期盼着在她的一个转身时能看到站在外边的罗子熙。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又不能否认每次见到他时自己那真切又强劲的心跳。
而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来这里了。她说过以后他们不必再见,可当他真的不再出现时,她却在心里数着日子,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到这些她甚至有些讨厌那刻的自己。
傍晚时店里来了一对老夫妻。苏兴和他们聊了几句后才知道,他们也是宁波的,两人退休后开着房车在北欧自驾游。听到久违了的乡音,苏兴一时激动,也和他们说起了家乡话。两位老夫妻也因为能在这遥远的国度听到亲切的乡音,一直激动地握着苏兴的手。
“孩子,能在这儿碰到你,真是我们老两口的福气啊,我们英语不好,出门在外最怕语言不通了,还是咱们中国人好。”交谈中苏兴也知道叔叔阿姨几乎游遍了世界的大好河山,从南极到北极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和相依的身影。
“叔叔阿姨,真幸福!”
他们临走时,还特意给苏兴留了很多家乡特产。
“孩子,拿着吧,这是我们的缘分!”苏兴接过那些的家乡小吃,像是捧着北国夏日里最温暖的一缕阳光,那阳光暖热了她湿润的双眸,更带给了她慈母般的关爱。
望着叔叔阿姨远去的背影,她的眼睛模糊了。因为他们也让苏兴重新找到了这份工作的意义。不错,她是在为祖国同胞服务,而不是站在餐厅门口任人摆布的招财猫,更不是别人牟利的工具。
那天下班回家,当苏兴走到楼下时,却看到罗子熙站在那里。看到他时她的心猛跳了几下。
但是罗子熙看上去很低落,满脸憔悴。看到苏兴走过去,他一句话也没说,就紧紧地把苏兴抱住,紧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苏兴本想推开他,但她却听到他说:
“只一会儿就好!”他低沉的声音里能拧出苍凉来。
不一会儿,罗子熙慢慢地把苏兴松开。
低声说道:“对不起!”
苏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自然地用手弄了一下头发。
“我本来只想看看你。”
罗子熙靠在墙边,低着头。苏兴怯怯地向他看过去,他那如雕刻般的五官,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白皙的脸庞与阴沉的天色一样冷清,那里似是藏着一种无助的落寞。
苏兴心头一颤,心绪不宁。因为罗子熙的神情竟让她想起来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时他自己坐在一个角落里。很多年后苏兴才知道他目光里的是自卑和孤独。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的这种眼神了。
“发生什么事了?”苏兴还是忍不住问道。
罗子熙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抬起头看着静怡的马路,慢慢说道:
“我没事,只是突然很想看看你。”
苏兴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与其说她不知道说什么,倒不如说她不敢说什么,她怕一开口她的呼吸都会出卖了她,转眼看他,她的眼神会背叛了他。那一刻像是停止了,寂静的沉默显得很长,好像长过十几年的等待。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罗子熙转身走向了马路的汽车旁。
苏兴看着他的背影,喊道:“罗子熙,相信你自己!”
听到苏兴的话,罗子熙停了一下脚步,眼眶瞬间湿润了。她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想起以前每当他心情低落的时候,她都会笑着跑过去告诉他,相信你自己,不试你怎么知道不行呢?
罗子熙回头冲着苏兴笑了笑,就继续向前走去。
罗子熙走远了,但是苏兴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一种莫名的担忧像是一颗春天的小草,在她心里破土而出。直到第二天她见到肖博后才知道他真的出事了。
肖博本来要接苏兴的班,但是他却迟到了一个小时。
“苏姐对不起,因为老师临时换课,让你久等了。”
本来他迟到苏兴也没放在心上,但是他的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她脊背划过
“是因为罗子熙老师?”
“对!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也不知道还不能不能继续教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
“具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因为上次在酒吧打架的事,其中两个参与打架的还是我们系的学生。这两个学生一时生气就公报私仇投诉了他,说他讲课沉闷无味,不懂得尊重学生。其他一些学生也跟风,说他太过严格,让他们觉得压力很大。我们班里的同学都参与了问卷调查。希望事情会有好转,我可不想失去这么负责任的好老师,何况他还是我们系唯一一个亚洲老师。”
说完肖博赶紧去工作了,但是苏兴却心潮澎湃,难以平息。
后来她还听到杨雪晨也在追问罗子熙的事情,她说他不接她的电话也不在家。苏兴想到昨天晚上的罗子熙,她的心就抽得难受。
下班后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期盼着走到楼下时能再看到他。
但是那天他并没有在楼下。
而苏兴不但那天没有见到他,接下来的三天都没有见到他。她从肖博那里知道他一直没有去上课,她知道杨雪晨也在找他。
她突然觉得时间如冰,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