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兴急忙放下东西走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位老大爷。六十多岁,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看上去是个朴实又憨厚的庄稼人,他站在身材魁梧,肌肤粉白的欧美人面前,看起来就像是刚从煤矿里出来的矿工。
包子看到苏兴走过来,赶紧走上前,“苏兴,你来的正好,他非要把这盘生菜叶炒了,这也太离谱了吧,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见这种怪事呢!中国游客就是事多。”
苏兴告诉包子说她会处理这件事情。
随后她把老大爷带进餐厅。
“大叔,这生菜一般都是直接吃,这样健康又营养。”苏兴试着向他解释。
大叔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书包。
“大叔,你看这样吧,我给你推荐一个别的套餐,这个没有生菜。我们这里确实是没有炒生菜的先例。”
看着大叔,苏兴突然想起来杨雪晨曾经说过,你可千万不要被旅客的外表给骗了,能来北欧旅游的不是富豪,也是过着小康生活的有钱人。
大叔突然抬起头,望着苏兴,目光里的倔强似是也变成了无助。
“姑娘,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他说的是方言,像是山东一带的。
“哦,没有!我们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大叔突然客气又小心翼翼的口气让苏兴觉得一阵惭愧。
“谢谢你!”
苏兴还在期待着大叔会考虑她推荐的套餐,但是他又底下了头。她发现他眼里闪过了一丝忧伤,似是欲言又止。
“大叔,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不用客气。”
“姑娘,麻烦你了,我肠胃不好,不能吃生菜。”
“这样啊,那我和厨师商量一下。”
苏兴再三向大厨胡萝卜解释,最后他才勉为其难的把一盘生菜炒成了一小坨熟菜。
苏兴把菜端给大叔,他不胜感激地向苏兴道谢。
“我带的拉肚子药吃完了。”
苏兴看着大叔,只觉一阵心酸。
“大叔,您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大叔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看着枯黑瘦弱的大叔,苏兴不禁在想是一种什么力量让他在迟暮之年远走他乡,踏上了北欧这片土地。
只见大叔放下手里的筷子,慢慢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两个人,他和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孩,女孩挎着他的胳膊,甜甜的笑着,弯弯的眼睛里全是幸福和甜蜜。
“这是我和我女儿的最后一张合影。”
这句话让苏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惋惜和痛心在僵硬的笑容里迅速蔓延。
“我在黄土地里爬滚了一辈子,也没出过门,来这里看看是我女儿生前最大的愿望,她带着遗憾走了,但我不能带着她的遗憾和我的后悔去见她。”
大叔的声音在颤抖,两行热泪顺颊而下,掉进了冒着热气的菜里。他那双干枯又粗糙的手把照片捏得更紧了。
看着大叔,苏兴顿觉喉咙处像是烧着一团火,鼻子一酸,眼睛也渐渐湿润了。
“大叔,有你这样的父亲,你的女儿是幸福的。”
后来苏兴趁大叔在吃饭时她请假跑去了一趟药店。
等她回来时,发现大叔已经走了,她急忙去问包子。
“刚走啦,呐,他还给了小费。”
苏兴接过钱,一脸诧异,忍不住质问了他一句,“你怎么能收他的小费呢!”
包子双手一摊,一脸无辜。“是他自己给的。”
苏兴没时间和他说,她跑去追那个大叔。就在一个拐角处她在喧闹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瘦小又疲惫的身影。
“大叔,请等一下。”苏兴叫着大叔,气喘吁吁地说道。“我给你买了一些常备药,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大叔接过药,紧紧地握住苏兴的手。
“姑娘,谢谢你,这趟门出得真的不容易,但我没有遗憾了,这是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可以放下一切,回家了。”
他收下了苏兴给他买的药,但是却坚决不收回那二十块小费。
“我出来前向人打听过了,在国外吃饭都有服务费的,这是我应该给的。”
那刻苏兴恨不得劝大叔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固执!但苏兴知道正是他身上的那份耿直和淳朴让她的眼睛再次湿润了。
苏兴本来给卉卉做了个小礼物,想今天给她送过去,这时她把这个小礼物送给了大叔。大叔笑着和苏兴挥手告别。她在他那笑容里看到了解脱,那刻她竟有些羡慕大叔的倔强,更加钦佩他的勇气,他的那句“我不能带着她的遗憾和我的后悔去见她”让她陷入了沉思。
下班后虽然已经八点多了,但是阳光正浓,感觉像是下午的六七点,北欧的夏季的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回家时天黑不方便。苏兴去胡月峰那里找卉卉,顺便和她商量一下搬家的事。
等她到了卉卉那儿时,才发现只有卉卉自己在家,而她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一样。她给苏兴开门后就又躺床上睡觉了,苏兴发现她走路还一拐一歪的。
“卉卉,今天妈妈来是想告诉你,下个星期我就会搬去一个大一点儿的房子,到时候你就能搬过去和我一起住了。”
卉卉没有回话,而是用被子蒙住了头。当苏兴把卉卉的被子掀开时,她感觉到一股热气,伸手一摸才发现原来卉卉发着高烧。
“你发烧了?”
苏兴给胡月峰打了电话。胡月峰没有接电话。
苏兴帮卉卉披上衣服,背上她就往外走。迷迷糊糊的卉卉被弄疼了,还忍不住喊了两声。
“你忍着点儿,我带你去医院。”
苏兴背着卉卉到了楼下,才发现马路上的车辆很少,更不用说出租车了。她让卉卉坐在路边,自己开始在手机的联系人里找人。
然而在手机上翻了一圈后,她才意识到除了胡月峰她在这里根本不认识几个人。她看到了罗子熙的名字,但是她在那个名字上停留了一下后还是划过去了。
最后她拨通了汪毅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