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个食盒出现后,已经到了第九天。
正午,遂望早早地坐在屋内等候,直到午时三刻,法阵仍没有任何动静,他却等来了浮霜。
浮霜跌跌撞撞跑进鹤鸣秋月,跑到他屋门外,虚弱地喊了声:“遂望,救……”
整个人就撞进了门,倒在地上。
遂望在沉思中被她的动静惊醒,看着她浑身是血地倒在门前,挑了挑眉,快步走上前去。
简单用法术给她止了血,他先察看了她身上的伤。
几处剑伤刺得都很深、很凌厉,几乎直奔要害,对方修为不底。
确认了伤口情况,他才开始用治疗术,不多时,浮霜睁开了眼,人已能坐起,只是脸色仍极其苍白。
“怎么回事?”他看着浮霜问。
浮霜听闻,突然激动地抓住他的衣袖:
“是她!她要杀我!她找过来了……”
“你说的,是谁?”他声音平静,内心却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浮霜的眼中露出惊惧:
“就是上次、上次袭击我的女子,她的招式很奇怪,我、我一不留神便……”
“……她人呢?”他声音突然比平时低了些。
“不知道……我只晓得……拼命往你这边跑,许是她……知道你在这里,便没有追来……”
他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目光渐冷。
“我知道了。”
他将浮霜交给侍女送回去照顾,又在她的院落布下了结界,对她说:
“你且好生歇息……若真是她,我定替你讨还。”
说完便转身离开,浮霜回想着他说话时眼中的冷色,嘴角终是掀起了一丝笑意。
……
遂望的步伐比平时,略快了一些。
他回到自己房间,坐下,定定地望着角落里那一堆食盒,突然觉得有些心烦气躁。
这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
如今看来,那菜应是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送菜的方式上。
她连续七天送了食盒过来,以这些菜的品相来看,想必自己若真动了筷,必然会越来越对后面的内容生出期待来。
然后,这菜便断了。
即便他一口都没有尝,可这两天仍是将心思全放在了传送阵上,正因为这样,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对浮霜下了毒手。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他,是被她耍了?
……真的,是她干的吗?
他内心中隐隐有一处不愿相信,却又无法说服自己不是她。
这一切的解释都是那么合理,而她从头到尾都那样神秘而狡猾,更何况从一开始他便亲眼看见她出手伤人,除了她,还能是谁?
他衣袖下的手渐渐攥成了拳,眼中暗流涌动,闪着冷冷的光。
一扬手,桌上的法阵,烟消云散。
……
荻小宸连续传送了七天的食盒,传送阵一直都没被他抹去,她很满意,这说明他默认了她送菜的行为。
但有一点让她不太满意的是,七天的菜,他一口都没动过。
她在菜盘上动了一点点手脚,菜是被吃了,还是被倒了,还是被吃一半就倒掉了,只要有动静,她都能知道结果,可惜到现在一点反馈都没收到。
于是她琢磨了一下,第八天便不再送了。
就算七天的菜他一口都没动,但却也没有消除传送阵,说明不管怎样,他对她这每天准时准点送到的“外卖”,还是有些期待的。
既然这样,那她就来个以退为进,吊吊他的胃口先,等胃口吊足了,就不信他还不吃!
于是第九天她也没再送菜过去。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第九天下午,她突然发现,他把传送阵抹掉了!
这下她可不淡定了,她是想吊他胃口,可不是想劝他放弃啊!这样一来好多天的功夫都白费了,简直不能忍。
他这人,五万年前也太冷淡了吧?这么多天她精心准备的、色香味俱佳的顶级美食,都不晓得稍稍留恋一下的吗?
她还指望那些菜的味道,能让他多少回想起一些过往,哪怕回想不起来,也能对她有些新的认知,消除一些初见时不太好的印象,好让她有机会,更接近他。
要破解梦境,救他出去的唯一办法,便是让五万年前的他,爱上自己。
若连接近他都做不到,又何谈以后?
可传送阵都没了,还能怎么办?想来想去,她打算故计重施,用自己作饵把他引出来。
但上次的套路他已经知道了,万一被他反蹲可就糟了,想来想去,她准备在郊外的诱饵处做个延时的机关。
她打算先在郊外把盒子放好后,隔一段时间才突然释放气息,然后她隐息去他院里蹲守,等他一出门她便马上进去办完事就开溜,完美。
于是她重新准备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便按计划隐息出了门,来到郊外那块被削成四方的巨石前,摆上盒子刚刚把手拿开——
突然天地间一股熟悉的重压袭来,她心一惊还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境界便已被压制到仙灵境。
竟然是境界压制的结界!他居然先一步到了这里等她?原来被他消除的法阵,才是他诱她出现的饵吗?
她的隐息术用的是自身的仙泽,如此境界一跌,马上法术散去,身形便显了出来,瞬间一道青光便已袭到眼前,手腕被一只大手牢牢地钳住。
她本以为这些天他的默许,至少说明他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因此即使他已抓住了她的手腕,她也没有过于惊慌,开始盘算是不是该跟他摊牌好好聊聊。
可当她看清他的眼神,心顿时就凉了。
她猛地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如此不小心,为什么要偷懒,为什么不换个地方出现……为何他默许了她送菜的七天,她便松懈了。
正盯着她看的那双眼,冷如万年寒冰。
消失了几天的寒意再次笼罩了她,他如此神情除了令她震惊和惧怕,更多的是不解,他为何会如此看待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正惊惧中,身上却突然一轻,境界压制消失,但她的胳膊仍被他牢牢钳着。
直到他又在周围布下了一个巨大的断绝界,确保她再也无法逃脱,才狠狠一甩,她顿时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在地上。
她堪堪稳住身形,紧锁眉头地看着他,正想说话,却见他丢过来一样东西,下意识地接过,竟是一把剑。
她不解地看着他,这是要做什么?便见他手中也多了把剑,同时听到了他冷冷的声音:
“接招,否则死。”
这一声让她心中巨震,可还来不及细想,他已提剑攻了过来。
她只得极力闪避,想要退得远远的,他却紧紧尾随着她一步也不落后,剑花在她身周急速绽开,瞬间身上便多了无数道深深浅浅的口子。
一切来得都太快太突然,震惊间她根本感觉不到身上有多痛,可这每一剑都似刺在她的心上,心口的疼痛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根本不会用剑,完全不懂得该如何招架,此刻骤然被他所伤,心中压抑了数天的痛苦郁闷尽数爆发,干脆完全不挡,冲着他大喊:
“为什么!!!”
他顿住了。
站定,剑尖斜指地面,他看着她身上的伤,眼神黯了黯。
——她很狡猾,已经在自己手中逃脱两次,还想出了奇怪的法子蛊惑自己的心神,趁自己不备重伤了浮霜,这一次,谁知道她又打的什么主意?
这些念头突然冒出来,他的目光又冷了下去。
“给你时间,把真本事都拿出来,跟我打。”
荻小宸眼见着遂望的目光渐缓了片刻,又重新冷了起来,他平淡而冷漠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刺着她的心。
她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愤怒。
他一心守护着她时,她从来都无所畏惧,哪怕面对再强大的对手,也能头脑清晰思考对策,哪怕处境再危险,也要拼尽全力扭转危局。
可如今,站在她对面的,是他,唯一能扰乱她心绪的那个人。
她突然觉得累了。
不想再权衡什么形势利弊,不想再绞尽脑汁去琢磨如何取悦他,或如何逃离他。他要杀她,那便来痛痛快快地杀吧!
他说要她拿出真本事。
于是,她拿出了枪。
可还没等下一步动作,眼前却一花,他瞬间闪现到她面前剑尖一挑,枪便脱手,他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用剑。”
荻小宸呆立了两秒,突然笑了。
遂望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他看见,她那笑容既绝望又凄凉,似决定了什么,又似放弃了什么,他看得不是很懂,心却紧了一下。
随着这一笑,他突然发觉周围的天地仙泽竟在变稀薄,再看她,周身的气场已发生巨大的变化。
以他的眼力,能看到她使用了法阵来加成自身,并且这些法阵的数量在不断增长,由几个,变成十几个,最后变成几十个、上百个!
她的速度猛地提升,力量猛地暴涨,每一剑击出都是暴击,每一招一式都是绝杀,瞬间如暴风骤雨般地向他攻来。
他举剑急挡,心中震惊于她的实力竟可以达到如此境地,可更让他震惊的,是她的招式。
虽然她已竭尽全力,但对他来说却根本算不得什么,若他愿意,随时可以在她身上再添无数道伤口,或者轻松取她性命。
可他只是格挡,再没有攻出一招。
因为,她在绝望反攻下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证明了一件事——
她根本,不会用剑!
她的实力确实很强,远强于她表现出来的境界,更是远强于浮霜,她如果要杀浮霜,根本无需用剑,也不可能在她身上,留下那样精准犀利的伤口。
终于,遂望重重格开了她完全不成章法的一剑,巨大的力道震得她向后退了几步,他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他说:“够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