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宣走出食堂，朝电梯走去，但他走到电梯等候处的时候，忽然推开了旁边步梯的门，人影一闪就拐了进去。
步梯里空间很窄，亮光不足。
他急急地往上迈了两层，等四周安静下来，他才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脸上惯常的温和，瞬间崩裂，冷酷丝丝缕缕爬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胸口的玻璃瓶，被他胸口捂的温热的玻璃瓶，发出温暖的光芒。
他缓缓闭上眼，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似的往后靠在墙上。
他手心的玻璃瓶里面似乎装了萤火虫模样的一个东西，一闪一闪地亮着光。
他低头注视着玻璃瓶，玻璃瓶里的东西似乎有灵魂似的，回应着他上下跳了两下。
因为这两下，陆宣脸上的冷漠又缓缓溶入了温暖，霎时彷佛冰川消融、大地一夜回春。
“方喻。”陆宣轻轻摇晃了两下玻璃瓶，说，“你这个颜狗。”
没人回答他，楼梯道里安静的很。
只有玻璃瓶里一闪一闪，上下跳个不停，像是不满他的话。
“看见景肖，你眼睛都直了。”陆宣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却扬不起来，“你知道越好看的男人，心肠越是歹毒吗？”
他停了一会儿，觉的这话好像是在说自己。他抿了抿唇，冷声换了个话题说：“况且景肖还没我好看。”
对于外貌陆宣是非常自信的。
因为顾方喻就是因为颜值看上他的，虽然对于这一点他以前经常跟顾方喻求证，但顾方喻一口咬定就是因为这张脸才喜欢他的。
这让陆宣气的都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顾方喻那个只看脸的小花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穿着桃粉色的罗裙，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低头好奇地打量他。
“这位公子，你是我见过长的最好看的人了。”
……
来年春闱放榜。
他看完榜单一转身就看到顾方喻站在他身后，笑盈盈地说：“陆探花，你长的这么好看，以后当我的夫君吧？”
……
顾家的昙花宴上。
陆宣一把将被庶妹推下荷花塘的顾方喻拉上来的时候，她满脸水汽，依旧仰着笑脸：“陆宣，我今年十四了，可以嫁人了，你来娶我吗？”
……
大红的喜房里。
贪多了杯的顾方喻歪在陆宣怀里，满脸通红地说：“陆宣，我不后悔，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是要嫁你的。”
“我顾方喻，顾家大小姐要嫁最好看的陆宣。”
……
传大教室门口。
“陆教授，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可以追你吗？”
……
电影节后台。
满眼只剩下爱慕的顾方喻：“陆宣，我什么都不要的，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你多看看我啊。”
……
训练生食堂里。
眉眼熟悉，眼神却陌生的顾方喻说：“以后您是陆教授，我是顾方喻，希望您忘了我给您添的麻烦。”
……
回忆中断，陆宣狼狈地闭上了眼。
*
“你不是喜欢最好看的人，你还要去喜欢谁？”陆宣猛地睁开眼，恶狠狠地说。
但下一秒，他就想起，是他自己要顾方喻别喜欢他的。
现在顾方喻不喜欢他了，不正好遂了他的愿吗？
*
他紧紧捏着玻璃瓶，总是体面从容的陆教授，神情狼狈，阴冷黑暗的情绪从他虚伪的龟壳上溢了出来，他连遮掩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方喻真的不爱他了……
他恶狠狠地想着，半响后他像是说服了自己，也像是习惯了，时光太漫长了，他已经习惯看着“不爱他”的顾方喻了。
他缓缓地松开了手，玻璃瓶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不喜欢我是最好的结果。”陆宣轻轻摸了摸玻璃瓶，神色忽然温柔起来，他轻声道，“幸好你一直在。”
他心理建设做完，便恢复了温柔虚伪的陆教授模样。
*
他们录制的这个大厦叫盛诚大厦，是新娱的总部。盛诚大厦总高三十三层，十八层是录播厅，但外面人员进录播厅却不是通过一楼入口，而是从另一栋跟盛诚大厦并排的大厦——明光大厦。
明光大厦有两个观光梯可以升到十八层，从明光大厦的十八层到盛诚大厦的十八层有一条八米宽的空中观光道，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兰城，
碧水蓝天、万家灯火都在这里尽收眼底。
准确来说陆宣的课不是下午，而是晚上。
晚上7点钟，天空已经昏暗了下来，路灯接连亮起。热闹的灯火世界被按下了开关，一下子通亮地打开了。
陆宣让所有人到明光大厦的一楼舞台前集合。
明光大厦是兰城的影视中心，内有齐全的全息影厅，不仅如此还有大型的表演舞台搭在大厦门口。每个周五晚上，都有新娱的训练生在这里表演。
表演的都是新人，来的粉丝也不多，不至于造成混乱。
但要是表演的出彩，却能收割一部分路人。
这是陆宣接手新娱之后，推出来的方案。
搭建露天舞台，让公司的训练生，没什么名气的都拉到舞台上来。一来积累胆气和经验，二来让优秀出彩的人能被人看到。
因为这样的模式，新娱已经捧红了好几个当红的偶像。
像谢白、阮明、李欣语几个。
晚上七点钟，露天舞台的一排射灯刷地亮起，五颜六色的光束旋转、变换，然后音响里重重的一声鼓声响起。
咚！
咚咚！
咚咚咚！
越来越激越的鼓声、烈马嘶鸣、刀剑激越……舞美、灯光、摄影全部准备到位。
几秒钟后，舞台上啪地一声，所有的灯光都暗了。
紧接着更低哑，更磁性，更有力量的声音透过话筒音响，遥遥传向远方。
“我不是你的王子。”
“我是你的骑士。”
“我是一名囚徒”
“穷途末路时，爱上你”
“princess，我向你发誓”
“I love you”
……
“是骑士！！！”有人大叫了一声。
舞台上的灯光乍然亮起，五名男子以错落的站位，摆成一个骑士的造型。
“妈呀！是景肖！”
“啊啊啊，骑士来了！！！”
“我走的什么运啊，我能在这里看到骑士的现场，呜呜呜景肖，谢白，老公呜呜。”
不仅学员震惊了，台下等着看表演的观众快疯了。
她们只不过是路过，知道这里每周五会有表演，所以来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骑士的神仙现场！
还是露天的！
毫无预料，毫无准备，轰地咂下来一个惊喜。
还是“骑士”这么大的惊喜！
所有人都化身为粉丝，尖叫！呐喊！狂欢！
响彻天地的声音都是“骑士”。
“骑士！”
“骑士！！”
“骑士！！！”
……
骑士的表演只有短短五分钟就结束了，可留下的震撼却久久消散不去。八十八名学员被震在原地，只傻乎乎地拍掌。
舞台周边的观众越来越多，闻声而来的观众络绎不绝。大家都好像疯了，这个夜晚因为“骑士”都疯了。
从骑士一出来，两栋大楼里派出的保安就站在了现场，维持秩序。
骑士的粉丝四面八方地赶来，她们都是听到《骑士》的声音才过来的，一过来就加入了疯狂输出尖叫的队伍。
顾方喻静静地看着，短短的几分钟时间，舞台上的五个人好像把整个世界的光都吸引了过来。他们身上散发着光和热，让所有人来追逐他们。
偶像是什么？
之前顾方喻没概念，她安慰徐舒爱的那些话都是猜着徐舒爱的心思说的。她一个古代人不明白，一个偶像怎么就能让粉丝们为她/他疯狂了。
但现在，看到骑士的舞台，她心里也热了起来。
好像偶像就是天生能发光、站在舞台上的他自然就成了王者，所有的粉丝都听他的号令。
他不用做什么，就吸引着无数的人往他身上扑。
那些人把他当作光。
*
顾方喻缓缓扬起嘴角，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她在想当她站在这样的舞台上，会是什么样？
*
骑士表演完，又接连有其他团表演了九个节目。这几个节目也是质量很高的团体演出，都是超燃、超酷炫的表演，但有了骑士珠玉在前，后面的都好像失了一点味道。
顾方喻明白了，鲁雯雯为什么那么担心她们表演不好“骑士”了。
因为“骑士”是一种精神，代表了骑士这个团体所有。
是独一无二的偶像，粉丝绝对无法接受别人超过的骑士团的。
等所有表演结束，观众们也散尽了，陆宣站到露天舞台上，他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装，袖口折起一道，露出纯白的白衬衫。
“这个舞台每个周五会有一场大型表演，总共十个节目。”陆宣视线从八十八名训练生身上轻轻扫过，力道很轻，却让人呼吸紧张起来。
“你们今晚也看完了所有节目你们什么感受？”
没有人回答，陆宣又问：“你们想站上来吗？”
“想！”
很整齐的声音。
“但你们现在还没有参加的资格，”陆宣问，“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有答案。
不红。
能力不够。
没有作品。
不够优秀。
……
陆宣说：“原因不用我说，你们都懂。那我给你们一个星期的时间，你们有能力站到这里吗？”
一个星期，也就是这次团体表演的第一场。
这次没人敢说“敢”，因为她们亲眼看到的骑士舞台，是目前国内乃至世界最高级别，也是最完美的舞台了。
而她们刚组的团，有的还不甘不愿，成员间水平参差不齐，最重要的是心也不齐。
没人敢说自己有这个自信，在“骑士”面前敢班门弄斧。
*
VJ全程在录训练生的表情，自信的、忐忑的、焦虑不安的……真实又鲜活的小女生的表情。
只有角落里的顾方喻在沉思着什么。
张倩小声嚎叫：“完了完了。我们是不要命了，竟然还想着去表演‘骑士’，我是嫌命活的太长了啊。”
“没事，我陪你，黄泉路长，有姐妹我陪你。”鲁雯雯拉起她的手说。
“……”顾方喻笑了，手指绕了两圈头发。
一直到凌晨一点多，陆宣才宣布解散。今晚给训练生的打击够多的了，评级舞台上的，像闫染、许霜霜、唐笙几个都没精打采的，焉巴着脑袋。
所有人的心里在今晚都有了更高的目标，她们看到的竞争对手不再是她们八十八名训练生，而是更高更优秀的人。
评级舞台上A级的人，目标放的更远。
顾方喻所在的这个团一直唉声叹气的，鲁雯雯和张倩两个丧的不行。
其他人都回去了，她们走在最后。顾方喻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向已经暗下来没有任何亮光的舞台，忽然，她转身返回到舞台边上。只犹豫了一秒，她抬步踏上了足足搭的有三米高的舞台。
舞台对面是已经暗下来的广场，没有粉丝的欢呼声、没有闪亮的灯牌；没有观众、没有掌声……
但顾方喻站在这里，好像看到了一群人站在下面。
她们的手臂将灯牌举的高高的，垫起脚尖疯狂呼喊着什么。
顾方喻听不见她们在喊什么，可她好像看清楚了她们的唇语，“顾方喻”三个字重重地砸进了她的心里。
她好像还看到了徐舒爱，徐舒爱叫着她的名字，手上举着“喻”字的大大灯牌。
可一转眼，这些景象跟着风吹远了。
顾方喻笑了笑，往前走到舞台边缘。
如果她真的站在这里，那她就是这个舞台的中心，她掌控着是所有人的目光。
顾方喻的视线缓缓扫视舞台的四周……
忽然，一束射灯从头顶落下，打在她身上。
她转身看到了从舞台后方阴影处走出来的陆宣。
“感觉怎么样？”
顾方喻看着他没说话。
陆宣从黑暗中走来，走到她身边。他站在光束外，像是隔着一扇看不见的墙，冷静克制地在看她。
“站在舞台上的感觉怎么样？”
顾方喻重新看向空荡荡的舞台下方，“还不错。”她点了点头。
是很不错，反正顾方喻觉的挺有意思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找到的第一件她想做的事，既然她想做了，她就想做到最好。
顾家大小姐有这个韧性，也有这个能力。
陆宣看着顾方喻眉间张扬起来的自信，一瞬间彷佛看到了那个骄傲矜贵的大小姐。
他低头笑了笑，想说：即使你不做什么，你也是最亮眼的那一个。
但这话他不能说，他只是扣上鸭舌帽，然后打了一个手势。
那束灯光就从顾方喻身上移到他身上了。
“我不是你的王子。”
陆宣将鸭舌帽一掀，低哑喑哑却有充满蛊惑的声音突然流淌出来。
“我是你的骑士”陆宣抬起头，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顾方喻。
他的身体各个关节完美地听他的指挥，充满力量感的舞蹈和柔韧的地板动作，在他这里无缝切换。
他像是一位勇猛的骑士，步步紧逼，锋芒毕露。
但他又像一位低到尘埃里的落魄者，卑微地祈求着公主的爱意。
“princess，我向你发誓”
心腔里发出来的誓言，滚烫热烈。
自始至终，陆宣都一直看着顾方喻。
“I love y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