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刚过巳时。
永安寺主持静海师父,来到伙房悄悄将钱枚拉到一旁,郑重交代道。
“圆通,本寺来了几位贵客,午间你做一桌斋饭,做好后亲自给贵人送过去,不可假手他人。”
静海虽然是本寺话事人,但也是钱枚的讲经师父,二人很是熟悉。
“好的师父,这回跟前几次不一样吗?不过他人之手,是怕有人下毒?什么人来头这么大?”
静海一笑,敲了一下钱枚的光头:“你个孽障!说话这般直白,记得小心些!”
钱枚领命而去。
这半年来,他给一些个达官贵人单独开小灶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静海从来没这么紧张过,看来今天来的是大鱼。
这边钱枚如何做饭不提,却说静海师父嘱咐完钱枚之后,又接连吩咐几名管事僧人一些注意事项,随后脚下三转两转,来到后院一处僻静禅房。
禅房外守着几名精壮大汉,见来人是本寺主持,都弯腰见礼,顺手推开了房门。
禅房里有三个人,虽然都做男子打扮,但静海一看就知道只有中间坐着的那个是如假包换的男子。
其余两个,一个文气一个凌厉,都是女子乔装改扮的西贝货。
“静海师父,早就听闻你这永安寺的斋饭乃是一绝,今日在下叨扰了。”
中间坐着的男子十六七岁年纪,但举止做派颇为老成。
静海心知对方身份,小心翼翼搭话,二人来去几句,那少年人见静海有问才答,且言简意赅,显然是无意多谈,自觉没趣便闭嘴不说了。
少年左边那个文气女子见气氛不算融洽,展颜笑道。
“静海师父,您这禅房里挂了些书画,我瞧着不像前人作就,笔触淡定,似有佛性,莫非是您的手笔?”
静海眉毛微挑,没想到这女子的书画功底这样好。
“贫僧拙作,难入方家之眼。”
那女子便向静海讨教起书画来,这等文雅之事,不算什么紧要,静海也就多说了几句,气氛终于不那么尴尴尬尬了。
不多时,就见外面有三个和尚端着饭菜进来,静海给特意落在最后的钱枚使了个眼色。
钱枚没顾得上接受信号。
他一进来看见这一男两女三人,瞬间菊花就缩了一缩。
‘北斋、信王、丁白缨!’
系统任务是阻止信王登基!
任务目标近在咫尺,钱枚心里又泛起了当场暴起杀人的冲动,花了好大劲才克制住。
‘我是个好人,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五讲四美三热爱,建设祖国好青年。’
等那两个工具人摆好碗盘退下,钱枚调整心态,照老规矩,介绍了一番这桌子菜的由来、做法。
因为说过很多遍了,所以语气难免有点客服、导游、导购、讲解员等等职业的怪味道。
说直白点,就是莫得感情。
三人感觉怪怪的。
在钱枚讲解的档口,丁白缨抢先将所有饭菜都吃了一筷子。
她在做小白鼠的工作,跟于老爷子品鉴鹤顶红的差事相差仿佛。
信王见钱枚口若悬河,极为顺溜的往外吐字,但怎么听怎么让他感觉难受,再加上先前静海的冷暴力,再再加上钱枚不时瞥向北斋的目光,年轻的朱由检准备发飙了。
“小师父,这些饭菜都是你做的吗?”
钱枚心说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也好意思叫我小师父!
心里MMP脸上笑嘻嘻:“是的,小僧独掌本寺伙房大权,可以称得上一句说一不二!”
这有那么令人骄傲吗?
房间里四个人都把目光看过来,都有些疑惑不解。
“咳,永安寺的斋饭京师驰名,本···我听说要交满五两银子的香油钱才能吃你这一顿饭,却是比京师城里大酒楼的一桌席面还贵,无怪乎你这庙里的和尚个个胖大。”
钱枚先低头看看自己脚面,能看见,没肚子,苗条少年一枚。
再扭头看静海,他倒是发福了,但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跟一尊胖菩萨一样。
“施主说得对,不事生产,空耗米粮,活像个蛀虫。”
“那敢问施主,可知这天下有僧侣几何?”
信王看看左右,不确定道:“总有三四十万吧!”
其实钱枚也不知道,但是管他呢,继续问:“那宗室呢?”
信王脸色一变,不做声。
钱枚抢在静海制止自己前,自问自答:“国朝至今二百余年,总有二三十万吧!”
“圆通!!”
静海喝止钱枚道:“快快下去做饭!”
信王抬手止住,皱眉道:“怕是不止二三十万了!”
想想也很恐怖,明初时朱元璋一家能有多少人,五六十个,到明末有的记载说朱家人口过百万,虽然这可信度不那么高,但是打个对折总是有的。
这几十万人不干活不交税不说,还有赐给他们的田庄,各种不动产,还要霸占民田,设卡收税,挤压老百姓的生存空间。
历史上,李自成攻破开封后,为什么会有“福禄宴”的说法流传,就是福王朱常洵做的太过分了,有人说李自成将他煮了分给百姓吃大餐。
要说蛀虫,这一家才是天底下头一号。
信王虽然年少,但聪明过人,心忧天下朝局,有些问题是原来没想过,但是钱枚这一提,他自然就会思考这里面的影响。
钱枚想想建奴铁蹄南下,千万人头落地,四川被屠戮一空,还能把锅推给张献忠,那广州呢,扬州呢,江阴呢?
真是惨!
‘哎,任务要完成,千万人的生命能挽救还是要挽救那么一哈子!’
这边朱由检越想越着急,恨不能立即让人询问宗人府,再召集正人君子们商量解决的办法。
只是一想到自己那个大哥,只顾木匠活和痴缠客氏那个妖妇,祖宗传下来的江山都不管了。
他吃不下饭,觉得时不我待,不能浪费时间,就要走人。
真的是!
一辈子都是个急性子!
静海与钱枚将信王一行人送出寺门,丁白缨盯着钱枚脚下看了几眼,开口道。
“小师父,你们永安寺竟有武僧么?”
钱枚装傻:“什么武僧,武僧在哪?”
‘此人脚步轻盈,气息悠长,定是常年习武之人,先前大胆冒犯明公,多少要给他点教训。’
丁白缨冷笑一声,挥拳打来。
寻常人她还不好出手,怕将人重伤了给明公惹来麻烦,这和尚既然有功夫在身,教训一顿也没大碍。
钱枚不避不让,以拳头对拳头,迎了上去。
拳头相接,皮包骨的碰撞,一声闷响,丁白缨往后退了一步,缓一口气,另一手握住受伤的手背,惊怒道。
“你还说不会武功?”
钱枚摊手:“我天生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