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流飞第一次感到自己被人戏弄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吞噬了他的整个心灵。他紫流飞绝不能容忍别人逃出出他的掌心,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反抗,他都要让那个与之作对的人拿命来偿还。
“雒燚,你现在就去灏州,把萧毓晨的项上人头给我取来!”
萧毓晨踏进将军府,发现芷岚和沐筝已经在院子里迎接他们了。沐筝手上拿着两把剑,出鞘,一把白身黑刃曰天刃,一把黑身白刃曰地刃。这是萧毓晨在洞天里修炼时,叶秋旻来请沐筝打造的,专门为天地诀所用的双剑。
芷岚见到失踪了整整两个月的弟弟,心底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拉过萧毓晨在他的背上重重地拍了两下,道:“芷轩,你可算回来了。”
“是!”萧毓晨连忙声音响亮地应道。他看着有些憔悴的芷岚,回忆起当初兄弟二人关系不和的那些日子,一幕幕过往历历在目。那时他们见了面就吵嘴,芷岚总是趾高气昂,盛气凌人;他便也要逞那口舌之快,不肯认输。而现在,竟然成了手足情深的好兄弟,一个走失了,另一个就是摸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找回来。芷岚已不单单只是芷轩的哥哥,萧毓晨也早已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兄长了。
沐筝这几天来看着芷岚的奔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这下子芷轩回来了,芷岚终于能安心地睡上一觉了,沐筝跟着他一块儿高兴。按理说,像天地二刃这样出色的武器,他是绝不会让人白白从他这里拿去的。但是看在芷岚的面子上,他也咬牙放弃了。
这个别扭的男孩儿很不爽地把天地二刃往萧毓晨面前一推,冷冷道:“赶快拿好,要是生出一点伤痕我拿你试问!”
萧毓晨赶紧接过天地二刃,只见那天刃中间有好多凹陷的纹路,连环九折,错综复杂;而那地刃则比天刃宽出几许,中间厚实两侧尖锐。这都是依凭着天门、地门两招的特点设计出来的外形,便于通行气流和劈斩山石。
“谢谢你。”萧毓晨向沐筝鞠了一躬,沐筝哼了一声,看似不领情,可心里却还是涌起了一丝暖意,毕竟,剑士的满意便是铸剑师最大的慰藉。
“那么岚将军,事不宜迟,还请跟我们一同出发吧。”见兄弟二人的叙旧已经差不多了,叶秋旻上前一步,委婉地催促道。
“芷岚也要和我们一起去吗?”景柔惊讶地问。
“岚将军手握兵中大权,有这份力量加入,定能事半功倍。”叶秋旻虽然是在回答景柔的问题,但却有意说给芷岚听。
芷岚自然明白叶秋旻的意思,道:“叶公子不必给在下戴高帽,大家都是大燮王朝的臣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事关我弟弟的性命,还有墨前辈的嘱托!”芷岚在说“墨前辈”三个字时,语气格外的重。墨子喻是他这一生最崇敬的人,当他知道墨子喻还活着的时候,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助其一臂之力。而自己的弟弟又是墨子喻的徒弟,这个忙更是一定要帮。
芷岚的兵马都在灏州城西的练兵场集训,于是一行人准备从西城门出发进京。
沙场之上尘土飞扬,方阵的最前方,一位手执长矛的将军正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号子,洪亮的声音贯穿了整个队伍。
芷岚坐在猎影上,看着他的士兵们眼中露出点点自豪的神色。他指了指那个正在喊口令的将军道:“那就是我的副将颜武,这次作战也少不了他来立功。”
众人顺着芷岚手指的方向看去,萧毓晨看得更是尤为认真,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会让总是摆着一张扑克脸的芷岚心生赞许。只见颜武那一身红色的斗篷正在风里猎猎作响,衬托着他那张在雨雪风霜里依然表情刚正的脸庞,如同战神的雕像。
芷岚勒了勒缰绳,猎影便长嘶一声,引起了颜武的注意。颜武高举着握拳的右手,大喝了一声“停!”,全军立刻站定,排与排、列与列之间间隔相等,整齐划一。
颜武飞快地向芷岚这边跑来,好像七八步便跨过了几十米的距离。他跑到近处时众人才看清,他的额上、左脸上、下颚上各有一条清晰的刀疤,随长短不一,但都深可寸许。颜武是条汉子,从这些战争的纪念里便足以看出。
“将军亲临,有何要事?”颜武的声音很粗,都是常年的军旅生涯磨砺出来的嗓音,虽是把破锣,可声响却比任何一把新锣都要大。
“颜武,告诉将士们,出征的日子到了。”
“这回是要打到哪里去?”
“打进宫里去!”芷岚话一出口,猎影又是一声长嘶。颜武的表情变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皮肉,喷薄而出。他举着长矛,又是七八步飞掠,便奔至队伍前,将出战的消息传向了全军。
一时间,军中竟是一片欢腾。
“看来将军的士兵们等这一刻很久了。”叶秋旻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着芷岚,芷岚笑而不语。
就在士兵们都在整理行装,准备出发的时候,灏州城里突然传来了百姓的乱声。
芷岚眉头一紧道:“什么人敢在灏州作乱?待我去看看!”
紧接着沐筝也跟着一起冲上了街道。
只见百姓们都在向自家屋宅四散逃窜,芷岚将猎影交给沐筝暂管,翻身下马没入了人潮当中。好不容易拦住一位伯伯,才知道东城门涌入了一批不知从何而来的兵马,正向城里逼近。
芷岚大怒,回身骑上猎影,嘱咐沐筝回练兵场带两千人马迎击,并让他告诉其余的人先行出发。
“等我收拾了这个无胆匪类,再去追他们!”芷岚扔下这句话便疾驰而去。
北皇城内,依旧是一副被风雪蒙住了面容的模样,山峦嵽嵲之间,寒铁关城楼上,毕海生皓首苍颜,矫首凝视。城下,五万兵马集结,左手持盾右手执矛的士兵们在凛冽的寒风中面色凝定,厚重的铠甲在纷飞的雪花中发出无声的低吼。
毕家为大燮王朝守卫边疆整整三百年,一代又一代人为了保卫国家而献出了生命。可是现在,这个他们倾注了毕生精力去守卫与保护的王朝,却在一步步走向覆灭。
毕海生用余光将站在他身边的燮灵霄打量了一遍,当年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转眼竟然已经变成了风华绝代的皇太子。曾经属于孩童的那份无知和软弱已经被无数次似火骄阳的锤炼和凄凉明月的悲怆磨光,剩下的,只是一份卓绝的大义。
哪里见过要造反的皇太子?
毕海生抿了抿嘴角,薄而发白的嘴唇勒成了一条线。
“太子殿下,我再问你一遍,你来找老夫,是否就是为了让我出兵助你攻下皇城?”
燮灵霄没有回答,却是挥手指着城下的一干勇士道:“今日我等出兵直捣皇城,愿随我者响应!”
那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如山云如海礁,五万人齐整地举起手中的长矛,大声喝道:“愿意!”这两个字浩浩荡荡,在飞雪之中一层一层地铺散开去,排山倒海地从毕海生头顶掠过,向更远的山巅奔去。
燮灵霄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侧身恭敬地向毕海生深鞠了一躬,“王爷明鉴。”
“哈哈,小小年纪,有这般气概,老夫奉陪到底!”毕海生那铁一样坚毅的表情被爽朗的笑声冲破,好像沉寂了多年的白首之心又在年轻人的一腔热血之中苏醒过来,焕发出了崭新的活力。
镇守寒铁关的精兵八万,其中五万人,开始向龙煌城进军。
龙煌城内,却是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片雪。
整个国都都在一种死一样的压抑的冷中瑟瑟发抖,没有声响,没有人。昔日繁华热闹的街道,人头窜动的茶楼酒肆,门庭若市的戏院赌场,此时此刻,空无一人。
几乎是所有的房屋的门楣上都挂着一条白色的长绢,大户人家里的白绢更多,院子里还铺着满地的白色纸花。四下里望去,龙煌城内白茫茫的一片,好像从来没有这般素然过。
虚掩的屋门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低声啜泣,无论男女老少似乎都躲藏在房间内,或是跟家人抱作一团痛哭流涕,或是一个人沉默着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