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流飞很享受别人对他的敬畏与恐惧,因为这种情绪最容易捕获人心,进而控制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又推了推那个看起来很不安分的小男孩儿,说道:“他叫皊,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他认作弟弟。如果你不愿意,那他也没什么价值了,我替你处理掉,怎么样?”
“别!求您别杀我!”那男孩儿突然抓住紫流飞的袖子,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景象一般死也不放手。紫流飞以几不可见的幅度皱了皱眉,将男孩儿的脸转向皖的方向,冷冷道:“这事儿你不该求我,该求他。”
“求求你,认我做弟弟吧!求求你了!”被称作皊的男孩儿抓着眼前的两根木栅,苦苦哀求道。
“我知道了,我认你就是了,您到底想怎样?”皖定定地望向紫流飞,一种苍白无力之感油然而生,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人一箭射中翅膀的飞鸟,在空中急速下坠却无法反抗。眼前这位叫作皊的少年一定也是这样,被夺去了原本的面貌,带到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洞里,颓然而无所适从,害怕而瑟瑟发抖。
“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儿,给你找个伴儿,也好有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否则你被关在这儿出不去逃不掉,只能慢慢等死,岂不太可怜了?”
“可是您为什么要关我?”
“雒燚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你身体里有着巨大的力量,琉璃白玉的力量。”紫流飞的嘴角以一种近乎于癫狂的状态上翘着。他推着皊的肩膀的手突然握成一团,疼得皊咬紧了牙关却不敢叫出声来。
皖看到皊受苦,慈悲心肠又软了下来,他不知道什么是琉璃白玉,但他知道自己身体的异常。从记事起他便发现自己受的伤总是以常人伤口愈合速度的十倍疯狂地恢复原状。每当他看着雒燚练功受了伤之后要强忍着痛涂跌打药时,他便很好奇,为什么只有自己不用承受这种痛苦。他甚至连对疼痛的感知都很迟钝,即使刀子划破了肌肤,他也只是皱皱眉,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刀口便已完好如初。小的时候紫流飞告诉他那是一种病。可是皖在就知道那是骗人的谎话,只是没想到,他的体质背后竟会牵扯出这么多秘密。
“皖,你知道你是谁的孩子吗?”紫流飞玩弄着皊的头发,皖看在眼里就好像自己的头发被他绕在指尖一样,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皖轻轻地摇了摇头,紫流飞继续说道:“你可听说过墨子喻?二十年前灏州的领主,深受百姓爱戴,甚至比当时的王主还要得民心。”
“可惜一夜之间被不明人士灭门,墨家上上下下无一人生还。”皖很自然地接下去说道。
“哦?看来你知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墨家上上下下只有刚满百天的小儿子活了下来。皖,那个小儿子就是你啊。”
“什么?”
“本来呢,我是想捉了你父亲做实验的,但是他为了救你把琉璃白玉打碎让你吃了进去。你当时还太小我根本没办法把琉璃白玉提取出来,所以只好等你长大。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可是……却有人两次破坏了我的计划!”紫流飞突然生起气来,一把推开皊,抓着眼前的木栅,指节泛白深深陷进木头里。
“你那个好芷轩我杀他一次不够,非要我两次将他置于死地。哦不,第二次已经不是芷轩了吧?那个倒霉的魂魄是从哪里来的?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一命呜呼了。”
“不,萧毓晨没死!”
“原来是叫萧毓晨,不管他是谁可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属于他和芷轩的那颗帝王星已经殒灭了,永远地灭了!皖,没有人能阻止我得到琉璃白玉,我已经找到从你体内分离琉璃白玉的方法了。皊就是个例子。”紫流飞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一刀划开了皊的手腕。皊痛苦地叫了一声,但紧接着,他腕上的伤口却在一片血光之中飞快地愈合起来。尽管与皖相比,在痛觉上依旧很敏感,但伤口愈合速度却与皖不相上下。
“只要有你的血,只要有你的血!”紫流飞看着皊被鲜血染红却平整如新的手腕,两只眼睛射出了狼一样幽绿色的光芒,“你们两个怪物就好好地在所剩无多的日子里相亲相爱吧。”紫流飞一边狂笑着一边离开了这座暗无天日的地牢。
皊呆呆地瘫坐在木栅外,抱着双肩战栗不止。皖心疼地俯下身,从栅栏的缝隙间伸出手,抚了抚皊的脸颊。
木栅内外,一样的面容,一样的着装,一样的黯然神伤。皖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默默地想着:晨,我知道你还活着,你在哪里?
紫流飞回到宰相府,石雕一般阴鸷的表情就好像方才的癫狂都未曾存在过一般。他理了理在地道里弄皱的衣服,轻轻弹去肩上的灰尘,缓步向花园走去。
静萱正在花园里焦急地踱着步。自从她从雒燚那儿得知芷轩坠崖的消息,她便如坐针毡,寝食难安。目前正是让雒燚成为正式的龙脉继承人的大好时机,也是她一雪前耻立下功劳的大好时机。可紫流飞这几日不是关在房间里就是下到地道中,她连与之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立功了。于是她只好守在地道的出口,希望能撞上归来的紫流飞。
今天,终于被她等到了。
“尊者大人。”静萱提着裙子,急匆匆地跑向紫流飞,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她的跑动珑璁作响。
紫流飞有些提不起劲儿地望向他的第三元凤,静萱明明是四位元凤中最美艳的一个,也是她们之中最野心勃勃的一个。可是为什么,她做的事总是这么令人失望?
“原来你还活着啊……”紫流飞打了个哈欠,这几天他一直忙于皊的事情,竟然彻底忘记了静萱的存在。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事情搞砸的女人好像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您说什么?”静萱跑过小桥,没有听清紫流飞说了什么,于是走得更近了些,“能再说一遍么?”
“呵呵,没这个必要了,已经。”紫流飞望着静萱偏着头疑惑的样子,笑了笑。
静萱虽然没有听明白紫流飞话里的意思,却也跟着笑了笑。然而嘴角刚刚扬起一半,她的笑容便僵在了嘴边—紫流飞拿起他的羽扇,在静萱的腰上比划了一下,紧接着,静萱的小腹便塌了进去,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淌下,映着她苍白的脸颊,犹如山竹的皮与肉之间流出的一丝丝红色的汁液。
紫流飞又打了个哈欠,然后从静萱的尸体上跨了过去。
自那日从燮灵霄的房间愤然离去,楚风暝一直很不开心。他跟燮九生告了假,准备出宫散散心。谁知才刚出宫门两步,便收到了铜铃乡的飞鸽传书,说是铜铃乡最大的客户已经在乡内待了一上午了,指名要与楚风暝面谈。
到底是多大一件事需要他这个执掌人亲自出马?
其实楚风暝原本就打算回铜铃乡住几天的,毕竟他在宫外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落脚了。这下子他更是打定了主意,调了盛极司内最快的马车直奔湘州而去。
湘州恰好位于灏州与国都龙煌城的中点,是全国最鱼龙混杂的地方。铜铃乡的老巢便扎根在这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楚风暝掀起车窗帘,看着沿街来来往往的路人潮水一般奔涌在湘州的大街小巷,目光里流转出一片温煦的水波。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一张张或疲倦或愉悦或悲伤或坚定的面容,就像是如镜的湖泊倒映着山的树的云的鸟儿的或静或动或虚或实的影儿。楚风暝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却已经很久没回过这里了。
“司长,到了。”
楚风暝不知凝望着湘州的街道遐想了多久,知道车夫出声喊他,他才如梦初醒般放下车窗帘,下了车。
“辛苦了,回宫吧。”楚风暝没有看车夫的眼睛,只是轻轻地拍了拍马屁股,便将马车遣回了皇宫。他抬头看了看眼前大宅上的匾额—楚宅,无奈地苦笑了两声,随后敲了敲门。很快便有门童出来迎接,拉着楚风暝的手,像是弟弟见到许久没有回过家的哥哥般兴高采烈。
“少爷回来啦,大家快出来!”那门童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样子,脸蛋儿红扑扑的,很讨喜。听到他的召唤声,原本寂静的宅子里接二连三地探出许多脑袋,有的脑袋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有的脑袋上戴着读书人的高帽子,有的脑袋上插着价值连城的金玉满堂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