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叶秋旻被这一圈女人围在中央,竟还是那般淡若清风地笑着,一边婉拒着姑娘们的盛情邀请,一边拉扯着薛掌柜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两个人快步走到内房,体态臃肿的薛掌柜已是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叶秋旻也长舒了一口气,拖来两张椅子,示意薛掌柜坐下。
薛掌柜一双贼眼盯着叶秋旻,不知他突然现身所为何事,满脑子做着能被调至总店的春秋大梦,薛掌柜笑得满身肥肉乱颤。
“还请薛掌柜帮个忙。”叶秋旻拱了拱手,很礼貌地说道。
薛掌柜见叶秋旻这客气的态度,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心想连叶家大公子都对自己毕恭毕敬,这下可是要发达了。赶紧答道:“大公子莫要客气,薛某担待不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在下定尽力而为。”
“嘻嘻,给我备一车上好的真丝布缎,我要去领主家里做个客。”
叶秋旻笑得很灿烂,薛掌柜哭得很无奈……
孙管家正在将军府门口向守门的家仆叮嘱不要让外人随便进出,就看见不远处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朝着将军府来了。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从里面走出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孙管家看着眼熟,却想不起这张俏脸是在何处见到过。
叶秋旻做了个揖,自报家门道:“在下叶秋旻,特来拜访芷岚芷将军。”说着向下人使了个眼色,车帘便被掀开,只见车内整整齐齐摆放着六匹真丝,六匹锦缎,均是上乘布匹,百两难置。叶秋旻又道:“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还请通传一声。”
孙管家又将叶秋旻细细打量了一番,看举止看打扮都不像是普通人物。于是孙管家先遣了一个家丁去跟芷岚通传,自己则留在门口跟叶秋旻寒暄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他便是赫赫有名的叶家大公子,于是没等家丁回报便将其引进了东书房。
不一会儿,芷岚便出现在了书房门口。连日来废寝忘食地在灏州城附近搜寻芷轩的踪迹,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下颚的胡茬杂乱地从皮肤里生长出来,显得有些邋遢,看上去也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大上几岁。但芷岚的言行举止依旧是挺胸直立,骄傲而无所畏惧。
叶秋旻谦逊地站起身来,等待孙管家向芷岚引见自己。可芷岚却没有等孙管家说完,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我很忙,有什么事快说。”
“将军可是在忙着找你那失踪的弟弟?”叶秋旻一扬手,他的侍从便从旁呈上一把用白布细心包好的宝剑。
芷岚挑了挑眉,不知这叶秋旻在搞什么花样,一把掀开外面的白布,登时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阴阳血骨?”
“没错。”叶秋旻笑得很淡定。
可芷岚是淡定不了了,他激动地抓住了叶秋旻的衣领,逼问道:“芷轩还活着?他在哪里?”
“他当然还活着,不过不太方便和您见面。我这次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你说。”
“我想见见景柔姑娘。”
男人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寻找芷轩,景柔作为一个女人帮不上什么忙,却也想出一份力。于是这两天她一直在跟厨房的阿姨学习料理,想要在战士们归来的时候,用热气腾腾的饭菜款待他们。
当孙管家来到厨房,告诉景柔芷轩还没死,并且找人来传口信的时候,景柔高兴得差点把油锅举起来。厨房里的阿姨们见到一直闷闷不乐的景柔再一次绽放笑脸,也跟着一起开心,主动接过景柔手里的活,让她快点跟孙管家过去。
只片刻,景柔便出现在了书房里。她看到芷岚的对面坐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翩翩公子,笑容明媚,一表人才,不知觉竟也露出了和布庄里那群姑娘一样的表情。
叶秋旻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起身迎道:“这位就是景柔姑娘吧?芷轩让我来这里报一声平安,他不太方便在世人眼前现身,但是希望我带你去见他。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去?”
“愿,愿意!当然愿意!”随后可怜兮兮地看了芷岚两眼,得到默许之后,景柔又问:“他在哪里?”
“别着急,随我来就是了。”叶秋旻轻轻牵起景柔的手,忽略掉景柔脸上泛起的异样红晕,对芷岚说道:“我今日所说之事还请将军不要走漏风声,待时机成熟之时,芷轩自会出现。那么,在下告辞了。”
芷岚亲自将叶秋旻和景柔送出将军府,目送他们的马车向着被晚霞染成一片绯红的天际驶去。芷岚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浮现出芷轩失踪以来的第一丝微笑。
金锣紫衣珠光气,画楼船舫歌舞声。燮九生站在龙煌城的城楼上,望着都城内一派纸醉金迷,车水马龙的景象,不知该为这表面的光鲜亮丽感到庆幸,还是该为内部的腐朽奢淫感到羞耻。明明他才是这满城江山的坐拥者,可是他的子民,他的军队,他的国家,现在都握在另一个人手中。
不忍心驻足,燮九生转身入了城楼,那里,也有一条通向宰相府的暗道。
紫流飞的府邸一如往常的气派与奢华,红墙灰瓦白石桥,流水湉湉锦鳞跳。穿过象牙石打造的小桥,进入紫流飞家的庭院,不仅是贵族的繁盛令人眼花缭乱,还有青铜狮,白玉虎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燮九生一踏入宰相府,便立即有下人向紫流飞通传。于是已经把自己关在屋里一上午的紫流飞终于打开房门,呼吸到了这一天第一口新鲜空气。
“王主陛下,您竟然亲自前来,微臣感到诚惶诚恐,不知有何要事?”
燮九生蹙了蹙眉,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二话没说便向冲进紫流飞的房间。谁知,一贯都对燮九生的肆意强闯毫不介意的紫流飞这一次却拦住了他。
“微臣的房间有些凌乱,要谈事情的话,烦请王主陛下移驾西厅。”紫流飞做了个“请”的手势,燮九生愣了愣,狐疑地向紫流飞的房间望了两眼,最后还是向西厅走去。
遣散了所有的下人,紫流飞关上西厅的门,整个屋子便只剩下他和燮九生两个人。于是紫流飞撤去了虚假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所谓凤鸾尊者的平静。
“‘芷轩’的人头呢?”他冷冷地问道。
“我给他留了个全尸,人已经从琅莠山上掉下去了,不可能活命的。你用你最擅长的观星术看看,那颗帝王星应该已经灭了。”
“呵呵,琅莠山……你还真是喜欢那个地方。”紫流飞的羽扇在胸前轻轻扇动着,他观察着燮九生听到这话是的表情,看到他脖子上隐隐浮动的青筋,便知道他胸中正压抑着满腔怒火,而这也正是紫流飞期望看到的。燮九生越愤怒,紫流飞便越开心。
“总之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现在我要回宫去了。”燮九生紧握的双拳发出一声脆响,他别过头,离开时没有再多看紫流飞一眼。他暗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了。
可是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燮九生就感到颈后吹来一股凉风—紫流飞不知何时已经移动到了他的身后,两个人的距离至今使得燮九生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紫流飞呼出的鼻息,冷冷的,不带一丝体温的鼻息。
他说:“不要妄想背叛我。”
他听到了!燮九生心底的细小声音,他听得很清楚!
燮九生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类似于蟒蛇在身体里窜动的令人作呕的感觉。那只蟒蛇竖起绿色的瞳孔,从背后紧盯着,倾吐着鲜红的蛇信子,毒液在齿间流淌,简直就是紫流飞的化身。
然后燮九生什么也没说,只是匆忙地从正门离开了宰相府。
因为早朝被取消了,所以燮九生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只是奏章堆积了五日,虽然静姝已经一一看过,但是保险起见,都还原封不动地留在燮九生的寝宫里,等待他做最后批示。
可笑,一个国家的君王消失了整整五天,他手下的文武百官却没有一个人为之心焦,甚至连察觉都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