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柔睁开眼睛时,刺目的光线从窗子直射进来,她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只见得两个模糊的人影在瞳孔中闪烁—萧毓晨和皖在她身边守了整整一夜。两个人一夜没合眼,都是一副略显憔悴且充满担忧的样子。景柔开始还觉得有些惭愧,但在发觉这二人互相之间依然没有眼神交流时,那点歉意顷刻间便飞到了九霄云外。
我豁上老命想帮你们找到那个冰山哥哥的突破口,你们两个可倒好,不好好谈恋爱,在这儿闹什么别扭啊!这叫我这个腐女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今天我要是不让你俩和好,本姑娘就不姓景了!
景柔心里暗下决心,刚要开始进行教育讲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房间里另一个身影,于是她瞬间僵住了。
“景柔,你醒了?”这时萧毓晨等人才后知后觉发现景柔睁开了双眼,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嗯……”景柔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可眼睛却有一下没一下地瞟向萧毓晨身后的木椅。原本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芷岚听到萧毓晨的询问声,这才从神游之中清醒过来,他的目光掠上景柔的侧脸,昨日静落的话便又清晰地浮现在耳畔—“小子,我欠这身体的主人一个人情,你也从我这儿得了不少好处,等她醒了,替我还了吧。”
于是芷岚很无奈地皱起了眉头。
他这一皱眉,倒是让景柔没来由紧张了起来。小丫头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出了差错,惹来芷岚频频蹙眉,胆战心惊得连偷看也不敢了。方才那点儿气势一溜烟全憋了回去,景柔心里连连叫苦,希望芷岚没什么事儿就快点儿离开,可是没人能听见她心里的哀号。
“静若姑娘好些了?”芷岚象征性地问道。
“好……好多了!这一觉睡得香啊,昨天发生的事儿我全都不记得了。”
“哦?你都忘了?”这岂不是上天路给自己的好机会,莫不如趁机把这笔人情账赖掉……芷岚在心里摇了摇头,男子汉大丈夫,欠了人家就要还,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柔弱的女子,怎能失信于人?还是自己主动请缨了对方一个心愿,也算是君子所为。
于是芷岚起身向景柔的床榻靠了靠,但是还没等接近,便被萧毓晨一把挡住了。
“你想干什么?”
“哼,你以为我要干什么?”芷岚轻蔑地望着萧毓晨警惕的双目,每当这种时候他都忍不住要和自己的弟弟做对。
景柔一见这兄弟俩又要吵架,赶忙出面缓和气氛:“岚将军可是有话要说?”
芷岚瞥了一眼景柔,眉毛又拧成了一团。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犹犹豫豫地说道:“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谈谈。”
什么?这是什么情节发展?这座冰山不会是想要把萧毓晨和皖支开,然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景柔赶紧按住自己的脑袋,像是要把脑内的幻想全部赶出去一般。她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自己思维竟能活跃到如此地步,就连面瘫如芷岚这般都可以想入非非,真不是一般战士!但是事实上,这个冷面男不管走到哪里都释放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低气压,光是眼神就能秒杀自己上千遍了,又怎么会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呢……
镇定下来之后,景柔确定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坦然地说道:“既然如此,芷轩、皖,你们先出去吧。”
“不行,怎么能让你和他单独待在一起!”萧毓晨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可不想送羊入虎口。
“怎么,你还怕我吃了她不成?”芷岚的声音又低了一个八度,整个空气里都开始弥漫一股寒冷的气息。萧毓晨心想,我就是怕你吃了她啊!可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他迟疑地向景柔使了个眼色,但却得到了一个自信的回应。虽然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但既然景柔同意了,萧毓晨也不好再说什么,悻悻地离开了景柔的房间。皖也颇为无奈地跟随着一同出了门。两个人都没有走远,分别占据庭院的一角,静候芷岚和景柔谈话结束。
“岚将军有什么事?”景柔虽然对芷岚有一种敬畏之情,但看他的样子,竟是少有的诚恳,于是也不再那样抵触,心里平静了不少。
芷岚稍稍顿了顿,缓缓开口道:“虽然你也许不记得了,但是在下昨日欠姑娘一个人情,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啥?额……我是说,你怎么会欠我人情呢?”
“详细情形你不必理会,只需告诉我你的心愿便是。”
景柔狐疑地望着芷岚,可是看他一脸认真,想来也不可能是存心跟自己开玩笑。景柔的记忆到被静落附身便戛然而止了,那么一定是静落帮了他。聪明的景柔很快便搞清楚状况,虽然祸是她闯的,但起码挽回失误也有她一份功劳,眼下正是需要用到芷岚的时候,这人情不要白不要。
“你说真的?”
“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嘿嘿嘿嘿……”景柔突然露出一脸坏笑,笑得芷岚心里都有些发毛,“你可不要后悔哦……”
芷岚有些恍惚地走出景柔的房间,看到正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愁容满面的“芷轩”,眼中顿时凝聚了几分讶然和不解。他虽然早就料想到凤鸾使者是不会对金银珠宝这等俗物产生欲望,但却万万没有想到静若会提出那样的要求—教芷轩武功?
“芷轩,你过来。”芷岚如金尊般伫立在门口,萧毓晨见他从景柔房里出来,连忙赶了过去。
眼看着萧毓晨就要无视自己夺门而入,芷岚颈上的青筋又险些暴起。他伸出手勾住了萧毓晨的胳膊,稍一用力便将他甩退了数步。
于是沉吟道:“看来静若姑娘说的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萧毓晨摸了摸自己细皮嫩肉的胳膊,心里叫痛,可面上倒装得镇定自若。
“她说,自从你被刺客袭击之后,武功废了大半,几乎就是个普通人了。这话不假吧?”
“什……”萧毓晨刚想反驳,但暗想片刻,立即明白了景柔的意思,于是把反驳之词硬生生咽了下去。这个谎话编的确实巧妙,一来可以掩盖自己不是芷轩的事实,二来刚好可以为芷岚教授自己武功一事找来理由。
“哼,没想到果真如此。既然内力尽失,数旬前何必与我定下切磋技艺的约定?又为何没有推辞朝廷下达的派遣调令?想送死不成?”
芷岚的态度依旧那般冷漠,萧毓晨本来想能忍则忍,尽量改善兄弟之间关系,好为日后的教学打下基础。可真到和他面对面时却总被激怒,甚至光是看到他那张脸便气不打一处来。此刻又想与之针锋相对,逞口舌之快。然而有人在他爆发之前便过来帮忙打了圆场。
“岚公子休要怪罪,轩公子赶赴前线只是怕惊动朝廷,扰乱军心。而之所以与您定下战约……也是希望得到您的指点。”皖翩翩而来,形随风动,自然温婉。换做往常,芷岚必定要对皖的庇护之词加以斥诉,然而这次他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皖冲他礼貌地笑了笑,作了个揖,芷岚却稍稍偏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萧毓晨见皖前来给自己解围,心里不由自主地觉得高兴。好像从哪里吹来一股春风,瞬间点亮三千繁花,姹紫嫣红。但紧接着,却又有一股钻心的刺痛从微小之处逐渐蔓延扩散,黑雾般遮蔽了满山遍野的斑斓。
这些关心,全都是属于芷轩的,而他,只是一个替代品罢了。
想到这里,萧毓晨的脸又拉了下来。与此同时,房门“砰”地一声被踹开了。
景柔双手叉腰,一脚迈出门外,一脚踏在屋里,俨然一副悍妇模样。门外的三个男人都吓了一跳,连一向沉静的芷岚都禁不住向旁边让了两步。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岚将军如果您还有事就请赶快去处理,如果没事……就多去关心一下民生。轩,皖,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萧毓晨和皖老老实实地进了屋,在景柔的授意之下,一左一右规规矩矩地在桌边坐好,好像是准备要挨训的小学生,腰板挺得溜直,都不敢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