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心安地注视着那张模糊而又清晰的脸庞,好像什么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皖!”萧毓晨近乎吼叫般呼啸而至,他心心念念的皖,如今却被僝僽成这副样子,萧毓晨觉得这比自己被千刀万剐还要难受。无比眷恋地抚摸着皖身上的伤口,尽管他们正在愈合,可那些疼痛和那些鲜血,却无法消弥,萧毓晨的眉间不由堆叠起一座座怜惜的山峦。
和萧毓晨一起闯入者宫殿的还有叶秋旻和景柔,他们带着芷岚的军队先行杀入了京城。此时颜武正挥军横扫皇宫的禁卫军,而他们三人便是趁机潜入了燮龙宫的中心。
叶秋旻一眼便望见了站在流云台上的紫流飞,便想上前助萧毓晨一臂之力。可却听景柔在自己背后发出了一声惊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流云台的百级阶梯上,伏着一道白色的人影,看上去竟和皖极为相似。
“怎么会有两个皖?”景柔难以置信地问道。
叶秋旻第一次见到皖,自然分辨不出二者的区别,为防紫流飞以假乱真,设计萧毓晨掉入陷阱,他带着景柔走了过去。
“真的是一模一样的!”景柔走近了看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又望望流云台祭坛上的那个皖,依旧看不出丝毫的不同。
皊被刚刚吹来的剑风推下了流云台,正不知所措之时,眼前却出现了两位陌生人,心里更加慌乱,于是依旧用沉默掩盖自己的不安,不管景柔问他什么都不回答。
“你是皖吗?”“为什么会有两个你啊?”“你们到底谁是真的啊?”……
景柔围着皊转了好几圈,但是一个回音也没得到。
“怎么不说话啊?你肯定不是皖!”景柔有些生气地推了皊一把,明明下手不重,可皊还是像被欺负了一般,露出了极为无辜而又可怜的表情,令景柔一时间不知所措。
而一旁的叶秋旻则是不屑地审视着皊,冰冷的视线芒刺一般扎进皊的每一寸毛孔。皊回避着叶秋旻的视线,却像是迷了路的鼹鼠,找不到自己的洞穴,无处可躲。
“我虽然不认识皖,可景柔和萧毓晨的朋友绝不会是你这番软弱的模样。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有什么目的?”叶秋旻略带威胁地质问道。
皊赶紧抱住头,瑟缩成一团,可依然什么也不说。
叶秋旻用余光扫了一眼祭坛上憔悴的白衣男子,心想那样坚毅的人的面容出现在这样一个懦夫的脸上,实在是对皖的侮辱。于是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右掌,瞄准了皊的胸口便要出招。
谁知这时却听祭坛上传来一声虽然气息有些不足但还是用尽全力的喊声—
“住手!”
说话人正是已经筋疲力尽的皖。
叶秋旻迟疑地转向祭坛,对上一道恳切的目光,那双澄澈的眸子里的疼惜令叶秋旻吃惊。他不明白玩为什么要对冒充自己的家伙这般呵护,仿佛皊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同伴。
皊也怔住了,明明是他背叛皖在先,现在即使被逮到也只能自认倒霉。可为什么那个人还要帮他?一次又一次地,为了使他免遭伤害而行动?
皊疑惑地看了皖一眼,这好像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习惯那张曾经是他的噩梦的脸。一瞥,惊鸿。
景柔把叶秋旻从皊身旁拉走,冲皖示意了一下,然后道:“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也许这个人不是坏人。”
叶秋旻犹豫着收了手,叹了口气说:“那我去帮帮萧毓晨吧。”说罢纵身跃上了流云台,景柔还没来得及说句“小心啊”,叶秋旻的影子就已经伫立在彼端了。景柔望着流云台上两道挺拔的身影,默默祈祷一切安好。
但这份祈祷也许是能是一种奢望……
“你是萧毓晨?”紫流飞玩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深繁地看向萧毓晨—那个他杀了三次,最后还是一脸坚定地站在这里的男人。不,准确地说是杀了两次,不知从何时起,紫流飞便将芷轩和萧毓晨看作是同一个人了。现在亲眼见到本尊,竟还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连紫流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是。”萧雨晨抱着皖双肩的手又紧了紧,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紫流飞身上散发出来的似有似无的杀意,虽然不是步步紧逼,但丝丝锐利。他知道眼前的男子是曾经打败墨子喻并夺去了他半个灵魂的男人,也知道他操控着整个国家,甚至芷轩都为了对抗他而不惜一死。萧毓晨没有拯救世人、伸张正义的宏图伟愿,他只希望保护他的皖,哪怕要为此奉献他的一切。
就在萧毓晨丝毫不敢松懈,正在考虑该如何对付紫流飞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左腿上传来一股难以承受的压力。在他还没做出任何动作之前,便已被剧痛俘获了全身。
萧毓晨原本是右膝跪地,左腿半撑伏在皖身边,可左边身子突然就塌了下去。皖跟着萧毓晨一起跪在地上,他见到珍珠一样饱满的汗珠从萧毓晨的额头上渗出,转眼间便纵横了他整张俊脸。
“你怎么了?”皖慌忙替萧毓晨擦去汗水,可是浸湿了袖口都没有止住汗流。
萧毓晨没有回答,他不敢说,可他确信自己的左腿已经断了。那种骨头酥若一碰即碎的感觉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可是他还没有做出一丁点儿反击,怎么就可以先断掉一条腿?
叶秋旻面色凝重地把了把萧毓晨腿上的关节,看到他咬着牙连青筋都根根突起的样子,叶秋旻有些按捺不住了。
于是他手掌一翻,便已提气欲出。
可是却被萧毓晨一把拦住了。
萧毓晨严肃地冲他摇了摇头,就好像当初燮九生去杀他的时候,芷轩也曾透过阴阳血骨阻拦他一样。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强大,贸然挑战只能遍体鳞伤。
叶秋旻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果这个时候怯懦了,岂不和那冒充皖的无胆匪类是一路货色了么?
“哼,明智的选择。”紫流飞冲静寒挥了挥手,那位第一元凤便立即会意地甩出一条鞭子,正揽过叶秋旻的腰,将他拽向了流云台的另外一侧。
“我也不希望别人来插手。”紫流飞似是悠闲地踱着步子向萧毓晨走去,但他的眼神却一直落在萧毓晨身上,一秒钟也不曾离开。
“你倒是挺能忍的,断了一条腿还能直起身来,可你这样逞强又有什么用呢?你不可能战胜我,与其身死魂灭,不如把皖交给我。”
“即使这肉身和这魂魄都灰飞烟灭了,我也不会把皖交给任何人。”萧毓晨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这番话,一字一顿地砸在皖心上,皖觉得一股热流在身体的各个角落蹿动,此时此地,他有萧毓晨,便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哼,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让我来告诉你。”紫流飞拿出羽扇,在萧毓晨的右腿上也画了两下,伴随着萧毓晨的惨叫声,紫流飞又道:“违抗神的旨意是错的,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两条腿都已经疼痛欲裂,萧毓晨几乎要瘫在地上,他双手撑地勉强支起上身,但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想告诉紫流飞,假托神的旨意才是最忤逆的行为,但他一张口,就只剩倒吸冷气。
“晨……”皖有些绝望地抚着萧毓晨的后背喃喃道,他本以为只要他们二人在一起,便没有什么是战胜不了的。可是现在看来,有些危险也许真的不能染指。
“皖,我本以为你会为了他自愿到我这里来,可没想到,你们之间那些所谓情谊,也不过如此。”紫流飞揶揄道。
皖有些动摇了,他的双手深陷进白衣之中,指甲里嵌入几缕细不可见的纤维,似是凝结的情愫在指间缠绕。是时候做出决定了,要么牺牲自己,保全萧毓晨;要么就和他一起死!
皖会选择哪一个显而易见。
未待皖表态,紫流飞的嘴角已然上扬,可那丝轻蔑的笑意却在下一秒扭曲成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