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愣着了，快进去啊！”小珍用了巧劲推了许莹一把，接着说，“我先去交钱，你先找那边的服务员找个座。”
许莹木讷地点点头，她走过去才发现这里的服务员长得不像中国人。
个个浓眉大眼，鼻子高挺的，就像是莫老师给他们播放的英语视屏里面的外国人的样子。
下意识的，许莹有些局促，虽然她的外语水平不错，但那也只是体现在卷面上，实际操作也只是与老师同学进行对话。
她的口语只能说能念出来单词，语音语调还有些不准，莫老师恨铁不成钢地提醒她好多次多看看外语视屏。
“Hello Sir， I wonder where my friend and I can sit?”许莹双手手心直冒汗，第一次和外国人说话，有点紧张说的很不地道，干巴巴的。
但是许莹的外表看起来很冷静，没有局促的感觉。
对方愣住了，微微张开的嘴巴，清楚地吐出几个字，“妹子，我是中国人。”
许莹呆呆地看着对方，眼睛颜色都是茶色，样子看起来真的不像中国人啊！
也许是许莹怀疑的目光太过传神，对方只好又解释道：“我是隔壁的隔壁烤羊肉串的，来这里兼职。对了，认识一下，我叫阿布，新疆人。”
“哦，那我想问下，有空位子吗？”许莹低下头，她耳朵红了，好丢脸，把自己同胞说成外国人了。
“不要紧，妹子，你不是第一个觉得我是外国人的人，要是我在外面卖羊肉串儿，你肯定能一眼就看出我是新疆人。”
阿布右手指了个方向，然后在前面领路，周围的人穿的都挺不错，有些女的浓妆艳抹，身上喷着香水，陪同他们的男士也是衣冠楚楚，举止文雅。
阿布走路很快，带着许莹来带到了一个稍微有点偏僻的双人位子，阿布偏头表示歉意，因为许莹她们没有提前预定位置，所以餐厅里留的空位只剩下两个。
还有一个位置在靠近玻璃外墙，阿布觉得两个小姑娘应该也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被别人看。
“你们没有提前订位子，餐厅里的位置基本都被人预订了，坐在这里可以吗，妹子？”
“这里挺好的人少，能先给我来两杯水吗？”
“好的，请稍等”阿布转身离开。
许莹拉开铺着柔软坐垫的椅子慢慢坐下来，她继续看着周围吃饭的人。
好像是有哪里不一样，大概没有街边的嘈杂，整个餐厅里放的音乐也很舒缓吧。
“嘿，小英看什么呢？”小珍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她发音有些不清楚，所以小莹又变成了小英。
许莹随口一句，又带着认真地说道：“能上学真好，你真的应该上学！”
小珍：“？？？”
小珍真的一点都不理解许莹说的，学习真的是一件特别好的事吗？
在她看来学习就是老师的咆哮，家长的耳提面命，自己的兢兢业业，浑浑噩噩。
“学习真的很好，能进入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拥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许莹笑了下，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活力。
小珍满不在乎，反正她就觉得自己肯定不是一个读书的料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先吃饭吧，喏，菜单在这里，你想吃什么都可以，不差钱儿。”
“小珍，你很有钱？”
“差不多吧，我家开厂子的，就在这里的工业园区。”
许莹没继续说话，翻着菜单，这里的牛排都好贵，几百到一千多，她挑了个最便宜的，就这样她给钱的时候可以和小珍分摊。
小珍看着头顶的灯，散发着粉色光芒，和车间里的白炽灯一点都不一样。
阿布走过来端上了两杯水，小珍拿过一杯就咕咚咕咚地喝，好像一条离开水的鱼，碰着水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要点单吗？”
“菲力牛排，七分熟”
“火焰牛排，五分熟”
阿布离去，两个女孩儿看着对方，同时端起水来喝。
放下水杯，噗的一声笑出来，她们挺像大人的，做这些事都好像很娴熟。
“我爸离婚了，给我找了个后妈，她挺烦，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女儿了，就想把我变成她记忆里的女儿。可惜，我不想当她的女儿。我学习挺差，学不进去，你说我这样的，还有救吗？”
“我家没钱，所以我出来打工了，我家在山村里，就是那种地图上都没有标志的地方。我挺喜欢上学，我想走出大山，我都没放弃，你怎么就放弃了？”
两人又是相对无言，其实本来接触时间就不长，只是碰巧住在一个寝室，还不知道对方是老乡，出来吃个散伙饭，好像过于伤感了。
而且两个人都知道，一旦出了这个门，两个人的人生都会有不一样的变化。
“你要来和我一起上学吗？我给你补习。”许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句话，但就是脱口而出了，“你给我钱，我给你好好补习。”她补充了一句。
“他们说我笨，不适合读书，我爸把我送到这里，想让我通过吃苦转变念头，这里也是他曾经打工的地方，但我不想读书。”小珍盯着许莹，她又端起水杯喝水。
许莹不以为然，既然不想读书为什么还要带着课本，不要以为她没看见过小珍箱子里的高中人教版语文书。
“你要是后悔可以来找我，住我旁边的大姐是我的同乡，你可以知道我的住址，我今年要上高二了。”
许莹认真地在给出自己的承诺，虽然她不知道对小珍有没有用。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吃完了。
慢悠悠地走在街上，并排走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吃饭都把天聊完了，现在就是相顾无言。
街上飘荡着煎饼的味道，还有什么香味，人行道上行人不多，马路上车也少，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汽车尾气都闻不到多少。
·
三天后，许莹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珍那天请人代班送许莹到车站，检票口就没法再送了。
看着许莹进去，没再出来，小珍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条口香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潇洒离开。
许莹带着行李转车，转来转去不小心弄丢了母亲送她离开的时候，让她带走的酸菜坛。
走在泥土地上，脚底踩着的土地松松软软的，不像水泥地硬邦邦。
许莹没有先回家，而是走了岔路口的反方向，先去看了看阮叶的墓地。
没人打扫，也没人拔草，坟头干干巴巴的，还是长满了绿油油令人厌烦的野草。
许莹放下手里和背上的行李，用袖子擦擦自己额头的汗水，然后站到坟边，两手挥动不停地拔草。
等到坟上的杂草没了，许莹的手也被野草的锯齿边划了几道口子，冒出了几滴圆圆的血珠子。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没有说什么，一点都不痛。
但是心里想着，怎么连奶糖都没有了，看来下次要给小叶子买点糖了。
拿起行李回到家，发现只有三妹在家，三妹正在掰起指头数数，三加八，四加六。
“小妹，我回来了，家里有水吗？”许莹忽然开口，把正在细心算数的许钰吓了一跳。
她连忙站起来，去接过姐姐的行李，又去灶台那边给许莹倒了一碗开水，开水冒着白烟飘散于空中。
“大姐，喝水”
“嗯，你去做作业吧，你二姐放假了吗？”许莹没有看到许玫，觉得她可能是割猪草去了吧。
“二姐割猪草去了”许钰认真回答道。
“好，我知道了，你去写作业吧，我出去看看。”
许莹看着日落西山，大概猜测了一下许玫的位置，就转身出去了，去猪圈里拿了一把生锈的镰刀，刀柄都没了，只有一个刀身坚强的存在着。
其实大山也没有什么不好，除了没有什么人，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汽车跑来跑去。
但这里空气清新，山上有各种各样的野果，运气好还有兔子。
漫山遍野都是绿色，绿油油的菜籽，绿油油的禾苗，田埂上还有绿油油的冒着芽的野菜。
来到一个小山头，许莹先是大声地喊着许玫的名字，仔细听回答的声音从哪个方位返回来，她就朝着哪个方向走去。
前几天估计又下雨了，小路上倒是不泥泞，就是走进没有路的野草群里，吧唧吧唧的，软软的泥地。
很快到达了小山坡的顶部，许玫正努力地背着背篓，背篓里的猪草簌簌的往下掉，许莹走过去伸手扶着背篓。
“大姐，你回来啦，过几天就去上学吧。你的生活费不用担心了。”许玫两手向后伸把背篓抬起来一下，顺利背着。
许莹将背篓拎起来一些，接着开口：“你给阮爷说的我不去上学了？”
“嗯，我给他说的，姐，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不能读下去，大不了我不去上学了，我出去打工...给你整学费嘞。”
许玫在前面微微蹲下，保持重心才继续下坡，路上有点打滑。
她穿着妈妈的雨靴，脚只占了三分之二，雨靴被泥水黏住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许玫艰难地向下走。
许莹双手抓起背篓的上端，给许玫减轻重量，她其实猜到了那通电话为什么会打到广州去。
阮爷爷在阮家村很有威望，他家祖上出过几个秀才，阮爷爷自己就是以前的大学生，据说还出过留过学，也是他给镇子上的中学都捐过钱，所以他在镇子上都很有威望。
“挨打没？”许莹问道，“爸妈都打你了对吧？”
“嗨，也没打的多重，就是做个样子。”
许莹额头又冒汗了，她走路回来的，没有休息多久现在身体有点脱力，死咬着嘴唇，紧紧抓着背篓，跟着妹妹下山。
回家后，许莹发现自己后背湿透了，她去灶台烧锅热水，舀进木桶里，拿个葫芦瓢放进桶里，洗澡的地方和猪圈挨得近。
洗着洗着，她就先对上了一双小小的眼睛，叹了口气，家里的小猪长大了，只是爱看人洗澡的习惯还没变。
许莹舀起一瓢水，泼了猪一脸，猪哼哼唧唧地走开了，把屁股对着许莹，尾巴还一摇一晃的。
洗完澡，许莹又叫许玫去洗澡，锅里还有热水，她兑了一些凉水进去，将笨重的木桶提进洗澡的地方。
看着许玫进去了，她去庭院里的菜地里摘了些菜，拿个小凳子坐院子，吹着风把菜理出来，然后接点水洗干净。
把脏水泼到自家梨树上，用铁锅闷了一锅米饭，想了想还是摘点青辣椒和青菜一起爆炒。
看着地上的大南瓜，许莹砍了一半，把南瓜片成片状，接着加入青椒爆炒出锅。
这边的菜有个规矩，无辣不成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