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门冷不丁被人敲响。
站在门口的是慕礼最不想见到的人苏城。他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搭在臂弯里,只穿着里面的白色衬衣。
他像是没有看见余娆跟慕礼之间的暗潮涌动,剑拔弩张,上前来揽住余娆的肩膀,温和的声音关心道:“让你等急了,我们现在回去吧。”
余娆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累。
慕礼却仍旧不放手。
余娆挣扎了一下,又气又急地喊了一声:“松开。”见慕礼不理会,她向苏城求救,“老公。”
“慕先生,君子有成人之美。娆娆已经嫁人了,这是她的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还可以做朋友。纠缠不放,失了风度,你不在乎,可是娆娆一个女人却不能不在乎。你随心所欲,只会害了她。”苏城的手暗中用力,慕礼却不看他,两个男人暗中较劲,每个人脸上都是云淡风轻。疼得人大概只有余娆。
她清丽疏淡的脸上蹙起了秀气的眉,显然是被慕礼的手抓着太疼了,贝齿轻咬着红润的下唇,渗出妍丽的血色。
慕礼忽然之间就松开了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苏城意味深长地定了慕礼一眼,用一种环抱的姿势,拥护着余娆走出了休息室。
慕礼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们的背影。
余娆从始至终都不曾回过头。
一进入到电梯里,余娆退出苏城的怀里,与他拉出一段距离。
“多谢你。”余娆头也不抬,盯着电梯上跳跃的红色数字。
“不需要这样客气。”苏城注视着她恬然沉静的侧颜,双手暗中插入了口袋里面。
“刚才的事,太突然了,对不起。”沉默了一阵,苏城开口。
余娆眼眸微动,“没关系。”
她总是这样波澜不兴,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到底是性子本来就豁达,还是她对这场形婚本就不在意。苏城不想探寻真实的原因。
“我亲自去向妈道歉请罪吧。”苏城轻声说。
“不用了。”余娆扫了他一眼,“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婚礼当然比不上人命重要。”
苏城回头去看余娆,有些女人总是嘴上说着不在乎,可是转头又会将气撒出来,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他觉得余娆应该不是这样的女人,事实证明,余娆确实也不在意。
“她怎么样了?”余娆问道。
“没有什么大问题。”苏城看了眼腕表,猜想这个时候大概许可已经缝合好手上的伤口。
余娆注意看着苏城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许可只是扭伤了一下脚之类的小伤。可是刚才很多人都看见地面上那摊血迹,鲜红浓郁地流淌了一地,看一眼就心惊肉跳。
目睹惨状的陶思心有余悸地说,许可这女人可真傻,也够狠,刺啦就在自己手腕上划出那么一大口子。从来就没有见过哪个人的血就像是打开了水龙头,哗啦啦地直淌血。
余娆并未亲眼目睹,可是听陶思描述,再看婚宴厅门口留下的那摊血,也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也幸亏是遇上了苏城,他是医生,经验丰富,当下就解下领带捆绑在许可的手腕上,扯了一块餐巾布捂住伤口,飞速抱着许可送到附近的医院。
新郎不在,所以婚礼也是十分潦草地举行完毕,只为了不耽误了吉时。宾客们很快吃完,一个个都散了,只剩下余娆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
两个人刚坐上车,苏城的手机便响起来。他那只拿起来,扫了一眼,挂断又放了回去。
没有过一会,电话又响起,苏城这回连看都不看就直接挂断。
余娆不免多看他两眼,见他侧面线条紧绷,心说这人并不是如外表所看到的那样没有情绪。
“接吧,万一找你是有急事呢?”余娆劝他,暗中猜测到打电话的人到底是谁。
苏城这才拿起来,简单地几句嗯嗯,不行,没有任何情感。
车上很安静,余娆甚至能听见话筒那边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是激动。
“我告诉你,你想死,我不拦你。要死就死得利落点,对准脖子上的大动脉,一刀下去,血都能喷出来,神仙都救不了你。对,想救你都救不了你,还不用抢救了,省的浪费我的时间。”
苏城声音冷酷地像是冬天里的朔风,描述的那些场景让人暗中生寒。
余娆忽然间有些反胃,不舒服地抬手揉了揉胸口。那边苏城已经将电话啪地一声扔到了仪表盘前面。
“你去看看她吧。”余娆跟许可共事过,觉得小姑娘开朗外向,其实性子十分讨喜,现在这样极端,大概是用情太深。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苏城冷着声音说。他一向待人接物谦和有礼,像是四月天的阳光,耀眼却不刺眼,暖和却不灼人。突然间这样变脸,余娆噤若寒蝉。
“对不起。”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说的太过僵硬,苏城低声道歉。
“没事。这确实不是我该管的。”余娆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苏城叹口气,抬起左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低沉地开口,“做医生的见惯了生死,可我也厌恶死亡,更厌恶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的人。我在医院里面工作这么多年,见到多少为了生,挣扎努力最后还是被病魔夺走生命的人。她……还是太年轻了,以为自己有多爱我,居然用这样的法子来逼我,以为我就会心软。”
余娆眉头微蹙,要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步,有谁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作威胁?
“我不会去看她。我已经结婚了,这种事,一点都不能纵容,哪怕是一点点都不行。年轻人总是这样,失恋一次而已,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走上轻生的道路。”
“可是……她都是因为太爱你。”谁不曾年轻过,谁不曾化作七月的骄阳,恨不得为所爱的那个人耗尽每一分光和热,哪怕是一点点都不想剩下,哪怕是自己最后如飞蛾扑火,毫无退路。年轻时的爱情,或许盲目冲动,但却是热烈,纯粹。
苏城沉默了很久,久到余娆几乎在要沉闷中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才低声开口。
他闷闷地说:“我给不了她同样的爱情。”
许可年轻美好,热烈纯粹,直来直往。可,苏城不是。他在最好的年纪里面爱过一个隐秘的爱人,甚至都不能正大光明牵过他的手,走在他的身边。可是那些破碎的感情片段却让人甘之如饴。他的爱,已经给了别人,再也无法爱别人。他也没有那个兴致去照顾一个小姑娘,给不了热切的回应。
许可透过镜子里看到自己拧着眉头的样子,忽然间陌生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过来,几乎将他淹没。
还未到而立之年,他却觉得生命如同一颗被虫蛀空的树,外面枝繁叶茂,里面却早已经空虚腐朽。
余娆凝神细想了这一句话一阵,胸口里面有什么沉沉碾过,疼得她整颗心都紧缩。
爱情多么奢侈。曾经她以为自己一定不能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她害怕自己行尸走肉一般生活。可是现在,她结婚了,她也不如同行尸走肉。
爱与婚姻,大概是两回事。
陶思打来电话,询问余娆,苏城有没有回来。
余娆一一告知,却隐去了慕礼回头来找她的事情。
“你就打算这样原谅他了?”陶思很为余娆打抱不平,“婚礼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为了送那个女人去医院,耽误了。害得你最后一个人支撑着婚礼到最后。”
“耽误了就耽误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婚礼也就是个形式而已。过日子不就是大家包容,难道非得整成琼瑶剧,我要跑去医院里面抓着许可来一场狗血澎湃的撕逼大战?”余娆是一点都不在意,苏城并不是一点都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他最后回来了,虽然错过了婚礼。
陶思一连啧啧了几声,“我要不是你闺蜜,简直都要觉得你是因为多么深爱苏医生,才会这样宽宏大量了。娆娆,你为什么对着没有感情的苏医生都这样宽宥,却对某些人那样苛刻呢?”
余娆装傻,“我和苏医生结婚了,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当然要宽容一点。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难道和别人就不是过日子了?”陶思直接指出来,“你这人就是记仇加胆小。要知道甜蜜和痛苦都是相伴而来。你当某些人无关紧要,他怎么样造,你都可以不放在心上。有些人,却是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你,你害怕自己失去控制,所以选择了逃避。”
余娆有些恼火,“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是我闺蜜还是别人闺蜜?”
“我这是就事论事。跟是谁的闺蜜没有关系。”
“结婚这事儿,最主要是自己的态度,跟爱与不爱没有多大关系。”
“哦?”陶思故意拖长了声音,“来来来,让我听听你这人的三观,余老师。”
余娆刚刚清了清嗓子,陶思就在那头吐槽:“你连世界都没有观过,你从哪儿来的世界观?我懒得听你那些鸡汤文学。”
最后,陶思抛给她一个棘手的问题:“嘉乔怎么办?”
慕礼跟苏灵结婚,慕礼又是无法生育,恐怕是不会放手嘉乔的抚养权了。
余娆抚着肚子想了许久,嘉乔的抚养权努力争取,而自己肚子里面的这个,是一定一定要归自己抚养。
季子庭和贺琛赶到举行婚礼的酒店时,宴会厅早已经全部打扫干净。
“不会吧?”季子庭预感到不对劲,“慕礼这人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两个人刚才打了慕礼很多个电话都没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