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茗抬了抬眼,却没有什么表情。
他以为她应该能看懂他的提示,提高警惕,观察周围的情形,谨慎落子。
但他显然高估了她。
苏茗将白子落在自己的白子附近,没有丝毫犹豫。
陈遇止眉梢轻挑。
观棋不语真君子,他现在放弃了做君子,可惜对方没有给他成功拦截的机会。
苏茗的确看到了陈遇止的手指在敲膝盖,但她依旧认为是陈遇止觉得太无聊。
陈遇止这家伙,不看书、不做实验还能这么安静地坐着,实在是罕见。
所以,她自动忽略了陈遇止的暗示。
她甚至不知道那是陈遇止的暗示。
白子落下后,徐秋琳果然将黑子落在那个交界处。
苏茗揣测这步棋的用意,看见了三个黑子连成的线,刚准备落子去堵截,才发现怎么另外一边还有一条四个黑子连成的线?
悔不当初。
大意失荆州啊!
“战况如何?”
老苏笑着走过来,拍了拍苏茗的肩膀。
“茗茗比小时候厉害多了!”徐秋琳含笑说着,陈遇止在旁边嘴角微微一动。
他在嘲笑她!
苏茗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棋艺经过这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连最简单的五子棋都被击败的溃不成军。
她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老苏,“徐阿姨太厉害了,我输了两局了!”
“徐阿姨说的没错,你比小时候厉害多了,现在都不耍赖了,果然是长大了啊。”
“我哪里耍赖了,我去洗碗了,快吃饭了。”
老苏哈哈大笑,坐在苏茗刚刚坐的小凳子上,对陈遇止说:“阿止,我们下两局?”
“好。”
苏茗端着洗好的碗筷出来时,老苏正眉头紧皱,手里拿着白子,在思考该落在哪里。
“阿止,你放水了啊,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水平。”老苏笑着说。
“叔叔,我没放水,以前下棋我也一样赢不了您。”
陈遇止微笑,苏茗竟一时有些恍惚。
很久没见他,也很久没见他温暖的微笑,不同于平常的冷笑和嘲笑,而是真真正正带有微暖的笑。
和很久以前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暖一样。
“茗茗,进来帮我端菜,吃饭啦。”
“好。”
苏茗回过神,跑进厨房去端菜。
今天老林挺高兴,允许老苏咪一口,老苏觉得一个人喝白酒没劲儿,就拉着陈遇止一起喝,把陈遇止的杯里倒满了酒后,他又劝着老林她们三位女士也一起喝一杯。
老林大手一挥,将家里的红酒打开,给徐秋琳和苏茗都倒了满满一杯。
“今天一是感谢阿止昨天帮我正骨,不然我现在可能还下不了床。二是欢迎你们来家里吃饭,我们两家人已经五年没一起在家里吃饭了。三是希望阿止和茗茗以后都能工作顺心,我们大家平平安安。我们共同举一下杯吧。”
老苏端起酒杯,拿出领导发言的架势,起了个头,在碰杯后,喝了一大口。
“你喝慢点。”老林拍了一下老苏的肩膀,然后对陈遇止说:“阿止,你是医生,你告诉你叔叔,他高血压,能这么喝酒吗?今天咱们虽然高兴,但酒还是别多喝,点到为止。”
“林阿姨,叔叔喝一杯白酒,50毫升以内没有问题。”
“听到没有,就一杯的量。”
之后老苏喝得很慢,只有一杯酒,得计划着来,喝快了就没了。
觥筹交错,苏茗喝了一杯红酒后头有点晕,不是说酒量会遗传?她怎么没遗传到老苏的好酒量?
老苏号称苏两斤,两斤白酒入肚以后还能侃侃而谈三皇五帝、时事政治,从苏茗记事起,从没见老苏喝醉过。
年纪大了以后,老苏职位没升高,血压倒是升高了不少。老林早就不喜欢老苏喝酒,老苏得了高血压后便三令五申,不准他喝酒,老苏没辙,谁让他每个月还等着老林从他的工资卡里抽出一小部分给他发工资呢。
苏茗看了眼老苏,一杯白酒已经喝的只剩下薄薄一层,老林和徐秋琳红酒都只喝了一半,两人面色红润,倒也不像喝多了。
陪着老苏喝白酒的陈遇止,脸色如常,他的杯里还剩下约八分之一的酒,老林说要控量,所以他的定额也是一杯。
虽说从小一起长大,但这还是苏茗第二次见陈遇止喝酒,第一次是在高考后的毕业聚会上。
高考过后,一夜长大。班主任冯德全不再去小树林抓早恋的情侣,也不再去网吧抓打游戏的男生,他在毕业聚餐上,对着全班学生说,男同学一杯白酒,女同学一瓶啤酒,这是最后的作业。
没有了束缚,又面对离别,大家的情绪都很浓烈。苏茗拉着欢欢向冯德全敬酒,又缠着陈遇止和他碰杯。她见着同学便碰杯,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十杯?还是二十杯?她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头晕,抱着欢欢哭。
至于为什么哭,这个问题比较玄学。在苏茗醉酒多次后,她终于知道了。
有人喝醉后倒头就睡,有人喝醉后精神亢奋发酒疯,而有一类人,喝醉了以后情绪迸发,哭得无法自拔。
而她就是这一类人,不管伤心难过,哪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要喝醉了,就会流眼泪,一直到酒醒。
啤酒喝多了的反应除了喝醉还有内急。
这次的毕业聚餐,冯德全让班长把班里的所有班费做个计划,一部分用于聚餐,另一部分用于聚餐后的活动,班长豪横了一把,用内部价格包下了班里一个同学家里开的酒店。
酒店有三层,聚会用的宴会厅在二楼,大厅里可以摆放了二十桌,但今天只有他们四桌。洗手间在大厅外,在一条长廊的尽头。
苏茗红着眼,还红着脸,踉踉跄跄穿过酒店的长廊。
碰碰撞撞着从洗手间出来后,头更晕了,天旋地转,她靠在长廊的墙壁上,又觉得支撑不住,整个人往下滑,最后蹲坐在地上,闭着眼,头埋在膝盖间。
谁在推她?
灯光有些刺眼,苏茗抬起头,眯着眼,看着面前和她一样蹲坐在地上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