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最近瘟神到家,一连几个大的活都砸飞了出去,手里只余下一些灯笼钱,如此囊中羞涩,李莫争不明白赵家义要带自己专程到茶馆里喝茶,而且还是上了二楼雅间。
一壶龙井,李莫争喝的嘴里泛苦,不是个滋味,其实她更心疼的是自己的钱袋,她要养家糊口,赵家义穷大夫一个,两个人都不是习惯来茶馆二楼的主儿。
“看那个!”赵家义突然精神一震,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李莫争顺着赵家义手指的方向看去,对面是一间绸缎庄,里面都是进进出出的都是或年轻或成婚的男子,而赵家义手指着的那个,模样绝对是里面最出挑的一个,看见他,李莫争忍不住想起已经嫁人的淡云,这两个人美的都有些相似,同样的风情动人,淡云妩媚,这人却是婉约。
“你看上人家了?”李莫争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赵家义点头,她看向窗外,那个男子提着一个竹篮来的,应该是到绸缎庄卖自己的绣品,没一会儿就走了,赵家义的视线一直跟着他走出街尾,直到人影消失,才把视线收回。
这次,赵家义很大方的把帐结了,两个人沿着小秋河的河堤走到了一个山坡上,从一个山坡顶上俯瞰,可以将整个阳县的西边尽收眼底,但是赵家义并没有走到山坡顶上,而是在半山腰的地方,爬到了一棵树上。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根树杈上,看向不远处的院落,里面其中一间,便是绸缎庄那个男子的家,不过李莫争并没有找到,错落有致的院落在她的眼里已经变成了杂乱无章的堆砌,她实在分不清。
难得的春日,天光融融,李莫争嫌这树干坐的她屁股疼,索性便跳了下去,在一块平整的草皮上躺下,惬意的眯上眼睛,可是赵家义并不想让李莫争这么悠闲,她从上面扔了一根树枝下来:“叫你出来是有事情的。”
李莫争翻了一个大白眼:“有屁就快放啊!”
“我想睡了他,你帮我守后门。”赵家义语气平缓,但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道惊雷,炸的李莫争脑袋发蒙。
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一个禽兽!
缓过来了之后,李莫争满脑子都是这样一句话,但是她没有直接冲动地拒绝,她再三思虑之后问:“他应该是一个良家男子吧?”
“嗯。”
“你这样是不是太唐突了些。”李莫争循循诱导。
赵家义在树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说:“是唐突了些,可这是最好的方法。有的男子是祸水却不自知,一颦一笑都是勾人的毒药,他就是。”
“他姓温,叫温水汀,我盯了他有两个月零五天,他之前是住在阳县附近一个名叫陆家村的地方,嫁过人,后来那人死了,因为是新婚不久死的,所以被传克妻,村中族老垂涎过他的美色,被其夫发现,于是煽动了群村中族人,把水汀赶出了陆家村。几经辗转,才在阳县落下脚来,你知道除了我以外,还有多少人垂涎他的美貌吗?”
李莫争心想,我又没有整天窥探别人的事情,怎么比的上连人家户口都查过的你,李莫争没说话,等着赵家义自问自答。
果然,赵家义说:“仅仅是我知道的,就已经不下十个数。”
加上你,十一个。李莫争在心里默默想,
李莫争微微有点不愉快,甚至是生气。她心里有着原始的封闭,她不能理解这种喜欢就强上的行为。
霸道,偏执,野蛮……
似乎并不分性别,在这个封建等级分明的国度里只看那一方比较强势,那一方比较弱势。
突然,李莫争说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他说不定有心上人了。”
话一出口,李莫争就感觉自己脑子抽了,赵家义盯了温水汀这么久,有没有心上人她不知道啊。
熟料,赵家义说:“的确曾经有过,之前有个走街串巷的货娘,会在水汀买东西的时候便宜上个几分几厘的,水汀便慢慢对货娘有了好感,但是那个货娘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她只是想采一朵野花,看中了水汀,想用点下作的手段,可是买迷药买到我这里来了,被我使了点手段弄走了,货娘没再出现在水汀的面前,他渐渐会忘了。”
危险擦身而过,从赵家义的讲述中,李莫争停止了她自己无意义的不愉快,默默生出一股无奈来。
孤身一人的男子,无依无靠,以绣品换取金银,生活清贫,孑然一身,唯有一身今人垂涎的美丽,就如同野外拥有美丽皮毛的五色鹿,没有利爪保护,也没有卓越的逃生本领,身边经过的每一个猎人都想对他进行捕捉,夺取那美丽的皮毛。
“你真的是喜欢温水汀?”李莫争问了一句。
“自然,我是要讨他当相公的人。”赵家义答。
李莫争哦了一声。
当天晚上,两人就摸到了温水汀的家门前,赵家义踩着李莫争的肩膀就翻上墙去了,脚步轻的跟猫似的,没有一点声音。
把赵家义送进去了后,李莫争就靠着墙根慢慢蹲下,这个天真的是黑,李莫争把手掌竖在自己眼前都看不见。
夜里冷,李莫争把自己缩成一团,脑子里开始想些有的没的,比如赵家义摸着黑进去会不会摸错床,上错人……
可是,慢慢,墙里连一丝抵抗的声音有没有传来,就已经有了缠绵暧昧的声音,声音不大,跟蚊子差不多,李莫争微微脸红,心想,赵家义技术不错,这事儿八成是行了,她稍稍走远了点,慢慢吸气呼气,退下了脸上的红潮。
大概是半夜的时候,李莫争不太清楚,她犯困没有听见打更的声音,迷迷糊糊的感觉到前方又一道光亮,远远的在闪动。
李莫争眯着酸涩的双眼,望向光的方向。那边有两个女人提着一盏灯笼向这边又来,这两个女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在争吵些什么。李莫争偷偷靠近了一点才听清那两个女人说了些什么,不出赵家义的预料,这两个人是意欲奸淫温水汀,她们争吵的内容是在扒光了温水汀的衣服后谁先上。
这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李莫争蒙上脸,上去就是麻袋加闷棍,一左一右的敲晕了。
之前赵家义就提到,温水汀已经被人盯住了,李莫争起先以为是赵家义在说她自己,现在明白赵家义的为什么叫自己来守门,这两个女人要是半夜里偷偷摸上门来,坏了赵家义的好事不说,温水汀的名声也会有染。
虽说赵家义干的事情跟这两个提着灯笼摸上来女人要干的事情没什么区别,但李莫争比较能够相信赵家义的人品。
“真的是……”李莫争不得不说上一句,“红颜祸水啊!”
假如今天晚上李莫争没在这里守门,或者赵家义没有想过来这儿,晚上温水汀遇见的就是这俩混蛋了。
突然,李莫争想起一个问题,假如今天晚上这俩混蛋真的得手了,那赵家义还会这么坚定的说喜欢吗?
很难说,就真实的情况而言,赵家义会冲动地去把那两个人药翻,别看赵家义平时看着跟一江湖郎中神棍骗子,整天捣鼓一些春风不倒丸一类的东西,从没正经看过病,真的钻研起药理,然后在背后下黑手,那两个人估计后半生都得废了。
药翻了人之后,算了,没有然后,李莫争想到了最好的后来,也想了最坏的后来,最后只能嗤笑自己一声庸人自扰之。
漫长的一夜最终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李莫争从墙角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溜溜达达的回去了。
再见,已经是女有情,男有意,且正是情深意浓的时候,赵家义无父无母,明蕊已经自觉地站在父亲的位置,送了温水汀一对银镯子作为手礼,问起了身世年岁等一些问题。
赵家义还寻思着再找谢安弄一匹马,成亲的时候脸上有面,看着风光。
谢安答应的很痛快,她最近一只被拘在府里,读四书五经,有一个诗书礼仪样样都拔尖的谢扬在前头,谢安只能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每天敷衍了事。
富家小姐的生活不用操心衣食住行,除了能摸两本医书外,就连谢扬也没再找她的茬,谢安真的闲的头顶长蘑菇。
自从上次谢扬在李莫争的拳脚上吃了亏,就一直在勤练身体,象牙白的细瓷肌肤已经逐渐黑了下去。最近谢扬又多了一个年纪很小的同窗,她就更没有闲工夫去找谢安的茬。
一切似乎都在无声变化中。
除了这些,赵家义在闷声发大财,自打她和温水汀成了好事之后,就一直在筹成婚的钱,李莫争知道赵家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钱,总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身上有多少花多少,便想着给她凑一份子,不想赵家义却看不上李莫争那五两银子,她领着李莫争去看她找人做的喜轿,虽然只做了一半,但就凭那料子,那雕工,那手艺,绝对不不止五两银子。
下个月十五,这轿子就得有四个人抬着,去迎新郎成亲。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仿佛有天降的金雨落在赵家义的头上。
赵家义不说,李莫争也不方便过问。
温水汀在试嫁衣的时候,也曾被那鲜艳的红色,恍惚了眼睛,当他用手去触及那红色的嫁衣时,绸缎光滑的触感以及冰冷的温度惊吓到了他。
当初,胡秋与明照成婚时,嫁衣是用是细棉所制,是比较好的衣料,温水汀是二嫁,她当初第一次成婚,只是在外面披了一件红色的葛布,连喜帕也没有。
一个头发花白的喜人,以及吵的人耳朵疼的一个吹唢呐的,就把把温水汀送到了洞房里。
简单,粗陋,连这嫁衣的一角衣料也比不上,但温水汀却忍不住的想起他早死的妻子,他心里愧疚,不敢再看这件嫁衣,匆忙收了起来。
这样一笔不菲的开销,自然有其来源,赵家义一直瞒着,是不好叫人知道,人多嘴杂,若是传到温水汀的耳朵里,是会让人伤心的。
过了大抵一个月的时间,温水汀病了,赵家义家义脱不开身,便让李莫争替她办一件事,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送一批东西,收一笔款项。
直到这个时候,李莫争才知道赵家义在做什么生意。
李莫争要去醉人馆,去见醉人馆的老鸨小爹爹,送一些香料和药,然后替赵家义收上个月的分红。
进醉人馆的时候,又是在白天,馆里很安静,李莫争下意识的走到了牌阁,却发张挂在最上边的的那块牌子上的花名已经变了,画像上的人也变成了另外一个。
一个姑子过来说小爹爹请她到偏厅稍等。李莫争坐定,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来给她倒茶,李莫争看着少年年纪不大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了宝旦,那人个从军籍削成了奴籍的孩子,她问:“小郎君,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宝旦的人,她好像以前在这里做杂役。”
少年诧异的看了一眼,显然他是知道的,他说:“宝旦姐姐已经死了。”
李莫争一阵恍惚,不等她追问,小少年已经把来龙去脉粗粗说了一遍:“冬天的时候,馆里来了几个新人,里面有一个清倌,清倌第一次陪客的时候,宝旦闯进了房里,要带走那个清倌,被人拦住打成重伤,丢了出去,当时外面下着雪,天寒地冻的,听说她娘找来的时候,人已经僵了,没过多久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