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明照夫妻过来,李莫争找机会把最近关于林树的的事情跟她们说了一边,还说了由裴辛言教导杨林树的事情。
明照对林树杀兔子的事情不甚在意,她把关注点放在了杨林树认裴辛言当先生的事情,对李莫争挤眉弄眼的,脸上挂着我懂得的表情,看的李莫争一脸的莫名其妙。
在明照看来,一个有能力有勇气并且健康的女孩可以杀死一只兔子,这有什么不好的呢?这甚至值得夸奖这个孩子的胆量。在明照小的时候,杀鱼杀鸡这一类事情她干的多了,甚至小时候她和一群混混为了教训一个古板严肃的老女人,打死偷偷打死了她的狗,做了一锅狗肉香锅。
在杨林树这件事情上,李莫争忽然想说一句夏虫不可语冰也。
同样夏虫不可语冰的还有谢扬谢安两姐妹,一个不知疾苦,一个不知富贵,两个人忽然为了一颗桃子闹的不可开交。
一个有虫眼的桃子,自然是不可食用的,既然不可食用,扔掉又有何不可?
但另外一个人认为,不过是长了一个虫眼桃子,从桃子的侧面来看依然完整漂亮,新鲜的散发着果香。
谢安上次被冻伤了之后,脑子就有点没那么灵光,说起话来,嘴皮子也不太利索,一句想要反驳的话哽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来,她从谢扬那里得到的白眼和冷笑,只能用拳头来还回去,两个人直接由动口变成了动手。
都是两个半大的少女,谢扬自小仆人成群,唯一动手的时候是挥着鞭子教训人,此刻她的鞭子不在手里,就便忘了动手该是什么样的。谢安倒是一股子莽劲儿,长年跟随养母在外游医流浪,让谢安沾染了一些下九流的痞气和手段,虽然这些年改了一些,但有些东西还是保留了下来,动起手来一点也不吃亏,两三下就把谢扬给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也就这样嘛!”谢安不免得意起来,可她得意该得意,脑子却是清楚的,把人这么摁着干嘛呢,逼着她把那颗桃子吃下去?
这没意思,就这么松开,谢安又不太情愿,她低头去看谢扬,被摁以后,她除了高喊一声谢安的名字来表示心中溢出来的惊讶与愤恨之后,便再没出声,谢安低头看的时候,谢扬的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表情也挣拧的可怕。
梁子结大了!
谢安松开了手,转而要去扶,得到了意料之中的一巴掌,没打脸上,却把谢安推的一个趔趄。
“走着瞧吧!”谢扬丢下这句话,气哼哼地走了,她在自己屋子里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关起门来,只听得屋子里面哗啦哗啦的声音,桌椅倒了,瓷器碎了,随后门也被一脚踢坏了。
谢扬带着一身的戾气,一路急行去了香山,初春的寒冷中硬是让她走出了一身汗,身上腾腾地冒着白气。
然而裴辛言并不在屋中,谢扬绕着屋子走了三圈在门口却看见急匆匆走来的李莫争,两个人虽然没见过几次面,但却是互相看不顺眼,两人就这么打了一个照面,李莫争倒没什么,但谢扬却是不由分说就挥了一鞭子过来。
这回手上倒是有鞭子了,可以碰上了一个硬茬儿,李莫争可不是她能随便撒火的对象。
在鞭子堪堪要抽在李莫争肩膀上的时候,李莫争徒手一把抓住,又急又怒:“你干什么?”
“姑奶奶还没问你干什么呢!”一张嘴就是毒蛇吐信子,“下贱之人!”
李莫争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着鞭子一拽,把谢扬摔了一个倒栽葱,还想干点儿什么的时候裴辛言到了,李莫争本来就是送他上山,几个人就是前后脚的关系,但是李莫争却碰见一只擦着她脚脖子过去的兔子,到山上来,收获一只猎物,这种搂草打兔子的事情,当然能做就要做了,李莫争跟裴辛言交代一句,就追着兔子先上来了。
说的上是阴差阳错,也说的上是蓄意而为,总之误会就这么产生了,并且手也动了,架也打了,只不过却是谢扬一个人挨揍而已。
有裴辛言在,误会自然是三两句就解释清楚,只不过双方的情绪还无法平复,尤其是谢扬,她就差没把愤怒烦躁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细碎的阳光透过叶片落到地上,此刻日头在顶,人影倒映在地上只有脚边小小的一团,李莫争搔搔鼻头,有点痒痒,可能是吸了从植物身上飘下了的絮丝,低头的时候,她看见对面谢扬的影子,小小的一团,形状意外地像一个蜷缩的小孩,莫名的有些委屈的感觉。
算了,人也打了,李莫争这么想,她一甩手,向裴辛言道别,急急下山去了。
事别三月,李莫争再也没有见过谢扬一面,对于这个孔雀一样的女孩,她不甚在意,只是谢安每次与她闲聊的时候总是会提起她,另外裴辛言也会提到她毕竟是自己的学生,还有杨林树偶尔也会提到她,因为她几乎每天都会上山,到裴辛言处学习。
一时间,连杂货铺孟老板的小相公也知道这么一位口含金汤匙的贵女。谢扬已然成为了一群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一次和明蕊的谈话,这位父亲开口聊的第一句是,你知道谢扬这个人吗?
莫名其妙,她怎么会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李莫争有个习惯,干活的时候喜欢思考一下人生,上天入地,海底云端,忽然她想起了一句话——茶余闲话王侯事,饭后愿解帝王趣。
聊谢扬,可能就是那谁谁你知道吧,过的跟咱一样,那小日子还没咱舒服呢!
这么一想通了,哦,那么再思考一下为什么衣服上沾了灰?
“表姐——”杨林树挎着一个小书袋,似模似样的一个小书生,白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双眼睛已经有神了许多。
以前,杨林树几乎都不张口,现在能听到那稚嫩的一声表姐,裴辛言可谓居功至伟,李莫争惊叹之余,还不得不感叹他敏锐的心理洞察能力。
“你这是……”看见杨林树,李莫争脑袋慢半拍,噎了一下才蹦出几个字来,“下学了?”
杨林树摇摇头。
这就有点尴尬了,李莫争才意识到这是上午,上学还差不多。
“裴先生昨日讲了一则《水经注》,里面提到了温泉,览中域之珍轻,无斯水之神灵……,我回去问了爹爹,但是娘亲让我来问表姐。”
什么?
那两句古文李莫争没听懂,但是对着杨林树那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李莫争不好意思说,表妹能解释一下吗?
“啊……温泉,嗯……地下涌出之泉水,对了,”李莫争灵光乍现,“我之前上山的时候见到过一个泉眼,耳听为虚,不如眼见为实,表姐带你去山上看看!”
杨林树勉为其难地点头,李莫争大松一口气,上次胡秋来找她的时候,跟她说起过杨林树的事情,又是一段悲惨的往事。
胡秋是二嫁,他的第一个妻子是误闯到他家的流寇,胡秋的瞎子爹听到动静就举着拐棍上去了,一个年老体衰的瞎子,对上人高马大的女人,也就是一个拳头的事情,瞎子爹就倒在地上。
孤儿寡夫,怎么敌的过一个心狠手辣的流寇呢!那时胡秋唯一幸运的事情便是他生了一张还不错的脸,由于受到了惊吓格外的苍白,珍珠垂泪,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就是一朵被风惊到了的水莲花般的美丽。
流寇被打动了,杀人的刀放了下去,改用刀柄打晕了瞎子爹,然后把胡秋抱到了床上,解开了胡秋的衣服,她伏在胡秋的身上,对他说:“你乖乖的,我留你们一命。”
第二天,流寇信守承诺,留了他们父子的性命,钱财也没抢夺,只是在晚上的时候,流寇又来了,依旧先弄晕了瞎子爹,睡到了胡秋的床上。
从此胡秋便认了命,每晚与来寻他的流寇交欢,起初他还不敢出声,后来,流寇逼着他喊出来,高潮的时候,一声比一声大,再后来他甚至会主动在瞎子爹的饭菜里下药,让他晚上早早入睡。
后来,胡秋怀孕了,瞎子爹是最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因为他看不见,他看不见胡秋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他只有一双耳朵,听到了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才知道胡秋已经有了大肚子。瞎子爹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杀千刀的流寇,害的自己的儿子落到如此地步,两只瞎眼里流出浑浊的泪水。
事情演变成这样,胡秋无法说这个孩子是她自愿怀上的,他只能不停的安慰瞎子爹说,没事的。
对于这个孩子,流寇的意思是,这是她第一个孩子,一定要,并且要亲自带在身养育,所以胡秋便对瞎子爹说,胎儿大了,打不掉,等生下来就把孩子送出去,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
两边没有太多为难,日子过的并不辛苦,甚至比以前还好,流寇会不时过来看胡秋,留下钱财,瞎子爹对流寇与胡秋往来的事情并不知情,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把家中大门关上,自己过日子,不听外面的闲言碎语。
直到生产那天,瞎子爹叫了接生的大夫,流寇才和瞎子爹打了第二次照面,不过那天屋子里乱糟糟的一团,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流寇就大大方方的站在瞎子爹面前,只是瞎子爹看不见,他的耳朵里是自己孩子在产房里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喊叫,挠心抓肺。
孩子一生下来,大夫就直接把孩子放到了流寇的怀里,被带走了。
胡秋坐完月子出来,想看孩子,便跟流寇去了一个地方,那里是一个贼窝,里面的人都是都是和流寇一般杀人越货的匪徒,啸聚山林,为非作歹。里面仅有的两个男人是流寇抓来奶孩子的。这个地方,胡秋只去了一次,便再也没去。
两个人做了四年多的露水夫妻,期间,瞎子爹得急症去了,胡秋便听流寇的迁到了郊外一处庄子里,甚少外出,好似是那个女人在外面养的一个见不得光的粉头。
这四年多的时间里,胡秋和那个女人聚少离多,与孩子更是见不上几面,直到有一天夜里,一个独眼的瘸妇从后墙翻进了庄子,那个时候胡秋还没睡,瘸妇留下半大的孩子后便离开。
“出事了——”
胡秋隐约能感觉到,地面上还有独眼瘸妇的血脚印,孩子的衣服上也有溅上去的血迹,一瞬间,胡秋为自己猜想的真相双腿发麻,他的腿一软,慌乱的几乎已经无法站立,只能紧紧地拥抱中的孩子,却没有注意到这孩子淡漠的眼神。
杨林树是随的是母姓,流寇名叫杨十二,是按照曾经结拜兄弟的排行叫的,不是什么正经名字,她对于自己的这唯一的儿子非常慎重,林树这个名字是她很早之前就备下来的,意思是独树成林,枝繁叶茂,昌盛兴荣。
本来杨林树是要改姓明的,但是胡秋提了一句,便没有后文了,明照也没有强求,只是长兄如父,私下里跟明蕊提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