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龙柒儿,向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非什么瑕疵必报的人。
若对方真因为那子虚乌有的毒阵来寻仇,她也就认栽了。因为知道解释无用,她也懒得解释。
但这一次,对方竟然要将她炼作鼎炉,行那苟且双修之事。这已经是触碰到她底线了,绝不会就此姑息。
所以她才放弃了离开北之森的大好机会,冒险隐蔽在了这里,等待着报复的良机。
……
四只鹰隼降落在营地中心。归无牢从鹰腿上绑着的圆筒中,取出四封信件,摊开。
信上讲的是两件事。其一,平稳归晓巫病情的丹药,两日后就能到北之森附近的州县;而且信件中还夹带了几枚丹药。
其二,另一半佣兵也赶到北之森外头了,等候着归无牢的指示。
归无牢分别给两边回了信件。而且特别嘱咐外头那群佣兵进来时,每六人作一小队,呈一个扇形,从北之森东面至北面包抄而入;叮嘱他们注意一位小女娃子,见到后立刻斩杀,将其尸体带过来。
很显然,就此放弃近在眼前的天毒丹,归无牢并没有这个打算。再在北之森铺天盖地搜寻几日,若还是寻不到龙柒儿,他才会考虑放弃。
让归晓巫服下两枚丹药,终于将隐患消除,不用再每隔半时辰调理一次,归无牢心总算定了下来。
随后他召来几名佣兵,吩咐他们明天带归晓巫离开北之森,安置在附近的州县中。
归晓巫人在这儿,终究是他的一个牵绊。有了牵绊,就会给敌人可乘之机。先前几次失败都证明了这一点。
一切完事后,归无牢也回到了自己营帐内,安心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佣兵们以原先搜寻血灵珠时的阵型,散布在漫山遍野中。其中一支由一名六品佣兵带队的队伍,护送着归晓巫,在晨光中一路西行,往西边天际而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坐守在营地的归无牢,心情却有些意外烦乱,在营帐内来回踱步,坐立不安。他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根源。
“晓巫不知道怎么样了?”归无牢回忆起临别前儿子担忧的眼神,不由嘴角得浮现出老父亲的慈笑。在北之森内,又有什么好值得担忧的呢?那个傻孩子,总爱担心些有的没的。
等格杀那小女娃之后,再从中都兑换回另一枚天毒丹;到时他们一家三口,将会何等的其乐融融,幸福美满。
一声突如其来的鸟鸣声将归无牢惊醒。他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晓巫、晓巫,才分别不过那么半天而已,自己怎么会想到这儿去的呢。
只是他心底的那种不安愈发严重了,一种莫名而来的悲怆之情从心底往上蔓延,蔓延向全身各处的感官与神经。
晓巫……晓巫!不对,是晓巫出事了。归无牢心头一凛,顾不上自身伤病还在发作,拼尽全身力气,直奔西面。
一路疾驰飞掠,所有沿路凶兽,不管实力如何,尽皆一刀两断。归无牢以最快速度,转眼间就疾行了十里地。
在这里,他碰上了护送归晓巫的一行人……背着归晓巫往回赶的一行人。
归晓巫的胸膛上,是一个血洞,明眼看得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全身冰寒彻骨地在正午阳光下不住颤抖,归无牢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然后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晓巫!晓巫!”被噩梦吓醒,归无牢直接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双目无神地望着头顶,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禁不住剧烈咳嗽数下,咳出了一地黑血。
外头佣兵听到声音,急忙进来几位归无牢最熟悉的弟兄。一人扶着归无牢,另一人刚想要将一枚丹药递入他嘴里,却被归无牢一巴掌拍掉。
他用极其沙哑的声音,颤颤巍巍道:“晓巫呢?晓巫呢!快叫他来见我。跟他说,爹爹要见他,现在就要。”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去啊!”归无牢竭尽全力地嘶吼,眼角的泪水却如泉涌。
“团长,巫少爷他……他已经去了,请你节哀。”一名佣兵低下头,艰难地说出了一句。
归无牢一掌将那人击飞撞向书桌,刚要大声反驳,又有一名佣兵直视着他,大声道:“团长,请你保重自己身体啊。看到你现在这样,巫少爷也不会安心离去的。”
说着,这名相伴了归无牢多年的老兄弟流下了眼泪。撞向书桌的佣兵也站了起来,咳了两口血,看着相识多年的团长这副模样,眼角同样挂起了泪珠。
另外一些佣兵也都流下了泪水。
归无牢手指着他们,颤抖了半天,更加歇斯底里道:“不!不!这一定是你们串通起来骗我的,我的晓巫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我现在就去见他。”
说着,他挣扎着推开这些佣兵,踉跄着步伐转过一个弯来到正堂。见到正堂前方躺着的一具尸体,还有跪在地上,头死死抵在地面的六人时,他眼前一黑,又再度昏迷。
半时辰后,归无牢重新苏醒。这次,他没有再哭闹,整个人静默得可怕。他蹲下身抱着归晓巫的尸体,一动不动。
一滴明月东悬,波纹荡漾整片森林。银白色的月光,今夜分外凄清。
莽莽渺渺北之森,凄凄惨惨月下人。
可怜秋风秋叶落,白首泣泪黑发魂。
月色在山林间沉寂,万籁俱寂。一片死寂围绕着整片营地,直到几个时辰后才终于打破。
归无牢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冷静。他望向跪伏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的佣兵,用没有感情的声音道:“你们都起来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名佣兵没有起身,只把头抬起,中间的六品小队长陈述起了他们的经历。
起初他们离开营地的时候,一路上都平安无事。直到来到一片积满了落叶的树林,他们忽然被隐藏在落叶下的几个阵法围困。随后四周陆续传出了一些兽吼,一群实力不等的凶兽将他们包围,发起进攻。
他们六人将归晓巫围在中央,抵挡着凶兽的攻击。同时也特地防备了周边树上、灌木丛里可能存在的偷袭。
可他们没预料到的是,偷袭者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藏在了一头长毛狒狒的毛发中。趁着他们击退长毛狒狒之时,从毛发内窜出,一剑洞穿了归晓巫的胸膛,然后逃走了。
偷袭者正是归无牢四处搜寻的毒女。
之后他们曾去找过那毒女的踪迹,但失败了。他们只在现场捡到一张纸条。
说着,小队长跪走着向前呈上了一张纸条。在归无牢准备浏览字条的时候,又将脑袋死死伏在地面,毅然道:
“团长,这次没有保护好巫少爷,全是属下一人过错,属下愿以死谢罪。只求团长看在弟兄们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属下的几位弟兄,让他们日后将功赎罪。”
言毕,他拔出一柄短刃,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胸膛。
旁边一同跪着的五名佣兵连忙想阻止,只是有一人比他们更快。
归无牢右掌一推,一股内力将短刃击飞。他直视着小队长的眼睛,道:“佣兵团有佣兵团的规矩,接下来你知道怎么做吧。”
“是,属下知罪。”小队长对着归无牢磕了几个头,又对着归晓巫尸体磕了几个头。然后拿起一柄刀,闭上眼睛咬牙一挥,一条断臂就出现在了正堂内。
“好了,你们几个都下去吧。还有,这段时间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归无牢没有去看断臂,展开字条开始浏览。
字条上并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字眼,只留下一句话——
欲将小姑奶奶炼作鼎炉者,必诛之。
留字:龙柒儿。
看完这些文字,归无牢闭上双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半盏茶时间才缓缓睁开双眼。
“龙柒儿吗?我归无牢发誓,必将取你的天毒丹,拜祭晓巫的在天之灵。若被我亲手擒获,断然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归无牢的眼里燃起一团仇恨之火,很快将他整个人吞没;在龙柒儿未死之前,这团火焰,只会越烧越旺。
他取出一个瓶子,倒出许多鲜红的血液。手指蘸着血液,在一块阵盘上画了一幅诡异的图案。
这是魂墟用来寻人的禁忌之法。想要实施这种禁忌的法门,对各种器材以及施法者的要求都十分苛刻;而且施法者会遭到极其严重的反噬。归无牢用来画阵图的血液是前夜龙柒儿第一次受伤后收集的。此刻,即便是再大的后果,他也义无反顾。
阵盘上血色的光芒亮起,直指西北。
归无牢也在光芒亮起同时,吐出了几口黑血,一身生命气息去了一半;原本俊逸如秋菊的脸上面色刹那蜡黄枯槁,额头上多出了几道皱纹,乌黑的头发也变得有些灰白。整个人像是老了几十岁。
宛如一朵衰败的晚菊。
直到吞下了几粒极其珍贵的归元丹,这种趋势才逐渐减缓。
取出一个盒子,交给身边一名佣兵,归无牢道:“我消耗过大,需要休息几日才能行动,剩下的就靠你们了。记住,碰到那毒女,就算一时没法留下她,也要让这只合欢蛊附在她身上。”
随后,他让众人出去追捕龙柒儿,一旦有消息立刻信号弹通知。他还要陪归晓巫一阵子,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