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朱高煦威慑三个随军大夫,李清有序不紊的安排起来,把王叔移到方便操作的,铺上了白棉布的架台木板上,继续物理降温、灌人参水吊命及淡盐水补水。
李清让另外俩个随军大夫把王叔的包扎打开,他才看到右臂处的伤口,是箭射穿肱二头肌,形成了贯穿伤,庆幸没有伤到主动脉和骨头。
伤口发展成今日这样,他猜测是这战时医疗下,很大可能是把箭弄掉,就直接往伤口倒金疮药,最终中药粉粘到血肉里,引发了细菌感染。
用烈酒给剪刀小刀等工具泡浸点火烧消毒,在王叔手臂上端用布条扎住一圈,降低大动脉血液流动,在让朱高煦帮忙按住他,没有麻醉药下,免得剪割溃烂肉及烈酒清洗的疼痛反应挣扎形成二次伤害。
李清要求俩大夫直接用剪刀小刀把已经溃烂肉的剪割掉,剪割掉肉眼可见的溃烂部分后,立刻倒上烈酒清洗。
“啊!”
或许是酒擦身降温起效了,再加上强烈的痛感刺激,烈酒倒在伤口里后,王叔立刻痛醒大喊,要不是朱高煦这个神力人按住,他整个人都要弹跳起来。
“王叔,忍住,正在给你疗伤。”
朱高煦双眼爆射出惊喜,本来他都觉得王叔十成死了九成九,让李清出手,只是下意识的给自己一点安慰。
三个大夫也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这就清醒了?还是回光返照?
“真是个铁汉子!意志力真强!”
李清心中不由为这个瘦黑的汉子喝一声彩。
朱高煦的低喝明显让他听清楚了,立刻咬牙忍住烈酒带来的刺痛,要知道他才刚痛醒,这是多么强大的意志力!
“咬住这个,要不容易弄伤牙齿和舌头。”
李清往他口递了个团布。
朱高煦迎上王叔的目光道:“王叔听小清的,小清是我兄弟,是小清在帮你医治。”
继续擦酒降温兼擦汗,继续剪割肉、倒烈酒清洗,直到两指宽的伤裂见红血流出,王叔都也没吭过一声,只有额头的血管如青龙般隆起。
真汉子!
教三大夫用将就着还没有脱脂的棉花沾干净流出的血,只剩下最后一步缝合了。
李清有心改变这个时代大夫们的粗暴疗伤方式,道:“听好了,大受创的伤口,是不能直接倒药的。医治的步骤应该是,要先用烈酒洗清干净伤口,才能把伤口缝合起来,这样才有利于伤口合好。”
隋唐时期,中医先辈们就已经形成了较为完整的清创缝合术,已经发明使用桑皮线缝合肠管和皮肤,取得了一定的疗效。
只是局限于知识,千年的发展,开放性伤口进行清创缝合时,依然还没有消毒的概念,都是简单的以盐水清理伤口杂物,或者说是没找到良好的消毒物。
高度酒在这种年代很可能是比人命还贵。
“记住,身体表面的伤口直接用丝线缝合就可以,使用前,一定要用烈酒浸泡消毒针线,用烈酒洗手。”
“如果是身体里面部分应该用羊肠线,就是把羊的肠衣割下来,晒干用烈酒泡浸,弄成丝线一样就可使用了,羊肠线即使被缝合在身体里面,也是能被身体吸收的。”
“你们谁懂伤口缝合?”
都会。
最终在李清嘴炮砖家的指正下,倒了点烈酒洗手的李大夫,擅抖着一针深一针浅折腾下,还是完成了伤口缝合,只是这个缝合线路七扭八歪得能让强迫症患者撕了他。
“缝合好了,再用浸泡过烈酒的棉花把缝合口擦一遍,再洒上金疮药……对,就这样,然后再用这种干净的棉布条包好,注意不要绑得太紧,太紧了容易压着血液流动。”
“只有这样处理伤口,才能避免伤口发炎长脓。”
李清在手术后还是给李大夫他们,讲解了伤口处理及术后注意事项、消毒原则、绷带的制作及收回处理等前世的一些医学常识。
据说世界上最难做的两件,第一件就是把自己的思想装到别人的脑子里。
如果王初五没救回来,李清说得再多都没用,甚至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笑话,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别人听不听是一回事,自己做不做是一回事。
也许是贼天爷知道自己给汉人降下太多苦难了,让这个民族一次又一次的陷入苦难的轮回,这次下令让阎王爷把王初五退货。
王初五从似乎鬼门关抢回来了,李清在手术后知道了这个硬汉的名字,元蒙时代的风格。
当晚没再发烧,也挺过了前三天的发炎并发症期。
李清连续观察了三天没发现伤口处有脓水渗出,意味着伤口没有再感染,剩下的就是小事了。
王初五的伤本身其实是不算重的,在前世,小手术罢了,只是在这个年代,没有细菌认知,治疗手段简单粗暴,一切都靠个人免疫系统抗。
也许是他军旅生涯锻炼了强大的体魄及意志力,靠着意志力干掉了黑白无常;也许是当时只是第一次发烧,细菌刚入侵时引起了他体内的白细胞保卫战,细菌还没能成功入侵到血液里,还没发展成脓毒症;
亦也许一切只是巧合。
如果李清只是一个随军大夫,也许这事件就这样过去了。
缝合术后第四天,李清让李大夫把绷带拆开,用棉签蘸烈酒清洗掉金疮药残渣,看到伤口已经初步愈合,围观的人都眼睛亮得渗人,特别是一个挂着温厚笑容的老头。
指挥李大夫再次烈酒消毒、洒金疮药、绷带包扎后,李清又细细交代了王初五继续喝中药消炎及一些注意伤口防水等细节。
亲手参与抢救一条生命,这种感觉真好。
出了帐篷,李清被朱高煦扯着跟在那个温厚笑容老头后面,他这才知道这个老头是张玉,后勤部队的最高指挥官,燕山左护卫指挥佥事。
这位可是燕王朱棣真正的左膀右臂,燕军诸将“张玉善谋,朱能善战”。
可惜就是战死太早,在前世史载中,靖难之役中为救朱棣战死。
朱棣成皇后怀念他的功绩,让他与东平王朱能、金乡侯王真、荣国公姚广孝一同附祭于成祖庙廷。
虎父无犬子。
坐镇了整个大明历史的英国公世系的,首位英国公张辅,就是张玉的儿子。
自己的到来能改善这位智将的命运吗?李清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改造历史的冲动。
“小哥是医家传人?”
营帐里,张玉看着李清,脸上写满温厚与友善的笑容。
在小王爷带他入营,他就知道这个少年了,小王爷爱胡闹,他也没在意,还以为是一般的山野竖子。
李清前世在一个大老板身上见过这种笑容,脸上永远挂着一幅温厚的笑容,城府、眼光、智慧、格局远超常人,短短十多年,把家里的一个小作坊打造成十一位数的大集团。
“大人,小民并非医家传人,小子也不懂岐黄之术。”
士农工商,医者在大明是要划为工列序的。
李清有点懵逼,刚才竟心有灵犀和朱高煦对了一眼,从他眼里读出了:兄弟口风很密的。
“小哥救治初五之法,老夫了解了一下,虽然比老夫知道的医者手段更精深,似乎还是在医者的范围之内。”张玉不解。
“大人高见,此方法确实是从传统医治上改造过来的,为敝派的外伤救治之法,是敝派先辈们从伤兵营救治中摸索改造出来之法。”
李清想了想,也希望能通过张玉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医护常识普及开来,拔一毛而利天下。
天才超常人半步,疯子超常人一步。
一个东西如果没有当期现实基础,人们很可能就只能以神鬼仙佛来供起来,是无法让人接受的,更不要说推广普及了。
“原来是敝派从伤兵营改造过来的,仔细想想,这套救治之法,确实最适合战斗受伤者。伤者殒于伤口发炎发脓,历来是所有军队最头痛的事,若能将此救治之法推广,必将挽救无数将士性命,造福万千。贵派先辈能改造出如此强大救死扶伤的秘法,应该是经常参与战事吧,小哥是兵家传人?”
张玉在套李清的老底。
“让大人失望了,小子对兵家所知不多。”
这老头坏得差,如果自己真是十五六岁少年,被他这一赞一套,还不冲动的把底裤都翻出来给他了,李清暗暗自诽。
这小哥儿不简单啊,张玉眨几眨眼,突然觉得有意思,脸上那温厚的笑容半分不减:“小哥,看在老夫一把年纪上,能不能为老夫解答一个疑问?”
“大人请讲,小子知无不言。”
“那老夫就唐突,直话直说了,老夫五十年来,碾转全国各地,也算经历大小近百战了,不单老夫自己受伤无数次被救治,麾下战士也从来不缺少被救治的,老夫却从来没听说过要用烈酒来洗清伤口,请问这是因为此法为贵派的不传之法吗?”
这点确实让张玉疑惑,也是必须弄清楚的。
把王初五救活,是巧合?还是他的救治之法的功劳?
如果是救治之法的功劳,作为数十年沙场老将,张玉可是明白这对以后的三军意味着什么。
要知道,此时的精税军队,都是战士从死人堆里一点点积攒起来的老兵,能受伤不死的,就是老兵。
有多少伤兵最后没熬过伤口发炎?
他亲眼看过王初五的伤口,确实已经初步愈合,王初五之前是什么情况,他同样亲自观看过,要知道王初五是燕王亲卫队试百户,精通人情世故的他,怎么可能不关注。
从李大夫那听到李清强调要烈酒消毒,他感觉这可能就是李清的秘法的关键之处。
消毒?伤口有毒?有什么毒?发脓是脓毒这个他知道,那是身体长出来的,刚受伤的伤口不都是一样血肉吗?又何来的毒?
“家师曾言,敝派所学,中国人无不可学之人,救治之法,小道罢了。”
李清大吹法螺,此时不吹,更待何时?为了未来的美好生活,能不折腾点东西出来?难道每次折腾出新东西都解释?
“这才小道?小哥还会其他的?”张玉一脸的“震惊”,这捧哏接得好。
李清敝敝嘴,知道这老头又在使坏,只是微表情演得不到位,不及歌神。
“小清会的可多了,会制造白糖,会锻……”
他还在想怎么接这招捧哏,坐他旁边的朱高煦已经搂着他激动道,彼有为兄弟骄傲的样子。
“咳,咳,咳……”
李清瞪向朱高煦这个猪队友,见他完全没收到自己的隔空传情,看来这背背之情没出现,只得拼命装咳提醒他闭嘴。
“哈哈哈……这茶水没牛奶好喝,。”
朱高煦到底是醒起了李清交代的保密,这话题转移得李清都替他臊。
“不敢瞒大人,小子跟在家师身边长大,确实从家师施展过的,学到些小道之术。只是家师临终遗训:小子年少,不经世事,不通人情,怕小子血气方刚、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人,遗训小子未行冠前不得展示所学。”
没办法,朱元璋没死前,必须低调,要不错过了朱棣这艘大航母龙船,那就是亏大法了。
李清也在告诉张玉,他知道很多东西噢。
“世道诡谲,人心多变,多少才气逼人之辈倒在这里,尊师有此遗训倒是为小哥考虑周全。”张玉微微颔道。
他已年过半百,早就洞悉人间百态,倒也不觉得是李清耍心眼。
只是单是这套救治之法,若真能减少伤者伤口发炎,挣脱死亡,无疑能大大提高三军的战斗力,不下神兵利器。
谁敢说这是小道?这已经是惊天动的地的秘法了。
那其它所谓的“小道”呢?
张玉看向李清的笑容更温厚与友善了。
这老头笑容腻歪啊,难道是个“谷”道热肠爱好者?
李清被张玉的笑容惊得鸡皮疙瘩,忍不住心里吐槽,张嘴说的却是:“多谢大人体谅。”
“其它的不说,老夫观这套救治之法对三军将士救治大有用处,是受伤将士救命之法。既然小哥的尊师说这套救治之法,中国人无不可学之人,老夫就厚脸以老倚卖老,能否恳请小哥给老夫解说一下这套救治之法?”
一个是金风,一个是玉露,一个有心教,一个有心学,干柴烈火下,洪武二十九年六月,“卫生与救治条例”在燕王麾下后勤大营悄然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