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今时人若流水，对影依旧成三人。
……
难得的些许放空，偷闲。
残月的陪侍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于是，林棣决定放过它。
起身时，居然还有意外的小幸福。
暗青僵尸“爆”了东西。
一一捡起之前乱丢的魔石，林棣意外的发现暗青僵尸给他留了礼物。
明明应该是一大片的污秽灵光，中间却有两团黑影，于是，他不得不收下这两张兽皮，一张是赶尸术，一张是牧魂术。
之前看幽魂的表现，林棣知道暗青僵尸和幽魂都应该有些故事。
但是，这一夜，他身上就已经发生了足够多的故事，所以他完全没那份探险盗墓的兴致。
幽魂很识趣地不来打扰他，两各相安。
这小小放松后醒来，突然发现身边有礼物，顿时，他感觉被它嫖了。
事实是林棣确实取悦了它！
赶尸术是一门驱使炼尸的功法，核心是其中的活化尸体，是一门炼制僵尸的秘法——炼尸术，赶尸则名副其实，只能赶，孤零零的就这么一段活化尸体法门，缺少更多的内容。
牧魂术是一门放牧孤魂野鬼的功法，只能放牧，没有说怎么抓，也没有说怎么养，同样是单篇。
暗青僵尸和幽魂，活化尸体和牧魂术。
事实显而易见，主人不见了。
林棣想想，也很正常，乱葬岗夹在古战场和高原城中间，其实没有什么骑墙的空间，两方都很危险。
“这份礼物应该是已经被反复送出去过很多次了，只不过后来又慢慢的辗转，流回了乱葬岗，典籍也变成了兽皮，也许不是兽皮……”
林棣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又去揉太阳穴，一想到这个送字，他就感觉很不好。
哪怕他曾经是武者，现在是巫师，但是，他非常清楚，有些东西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忘却，有些东西则只会模糊，时不时还会出现。
比如“送”
孤儿院里。
林棣只是头有些大，形状稍微有些怪，其实并不傻，相反智商还挺高，但人们看到的往往只有那个大头，所以，他被送到了孤儿院，再也送不出去。
感谢时代，感谢社会，他是幸运的，有记忆起，就是被照顾最多的人，他并不缺穿，也不缺吃，也不抑郁，也不自闭，慢慢地长大，才知道是有幸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和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社会。
也许同龄孩子无意的提醒或有意的刺激，成年人怜悯或嫌弃的目光，带给他的是永远的影响，但他还是感谢这个时代，这个社会。
诸多客观因素，带给了他好强、坚韧、独立，也带来了敏感、脆弱、孤僻。
外人看到的是要强、孤僻，他很清楚是因为自己头大，心思太细腻，情绪起伏大，联想丰富，害怕受伤，不相信外界，自我怀疑，难以交心等等，他觉得不值得被爱，但也不想伤害别人。
更幸运的是认识了奶奶，让他认识了自己，也认识了世界，然后才有了小楼武馆和社区无敌。
……
高原城西城门外。
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垃圾发酵、焚烧不不充分的特殊臭味道，晨曦带来了光亮，也带来了一副脏兮兮的油画，柴火忽闪忽灭，炊烟断断续续，污水恣意横流。
叮叮当当的嘈杂，小孩打闹的叫喊，大人赶路的沉闷，让整副画生动了起来。
触景生情，林棣多愁善感、联想丰富的毛病又犯了，就这么站在画里，站了很久很久。
他的思绪飘飞得极远，远到了在社区孤儿院的成长，远到了社区无敌的坐地虎，远到了前世今生的意义。
曾经，有很多被他展示过善意的少年，多年后，被他再次折服的同时，也会问一些和人生意义搭边的问题，那个时候，他往往会充当一下人生导师，回答一个标准答案：改变不了社会，就改变自己，改变不了别人，就做好自己。
他是这么回答的，也是这么做的，一直有努力修炼武者的素养，但是，他很清楚，他心底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斗转星移，林棣已经是在一个有无限可能的巫师世界，他站在这一幕底层平民生活画中，这才意识到，他需要有一个新的回答。
立志在争，是他对自己的回答，但如果以后有人再问呢？林棣需要好好想想。
乱葬岗极大，但乱葬岗和高原城西大门之间，还有大片叫做城西的贫民窟，谁叫这一块靠近古战场呢？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邻省城。
那么，同时靠近高原城和古战场，又是这些人多少世的造孽？
敏感、多愁两个词只是中性，但就是这简单的两个词，让林棣在贫民窟里，站足了近一个上午。
日头渐渐大了，臭味也跟着复杂起来。
这种味道不是淡了，而是因为多种气味交杂在一起，让鼻子无法再简单分开。
只要活着，多的是时间想……林棣倒是习惯了，一时想不出关于人生意义的答案。
一路走来，很多人和他一样，无视那种臭味，对日头很喜欢，欢欢喜喜地把仅有的家当拿出来晾晒。
……
因为感觉到了久违的生气，揉着太阳穴，林棣走得很享受。
高原城，西大门。
城门洞其实不大，正是上午最好的时间，人流很慢。
“五少爷？五少爷回来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好像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城门口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吵吵闹闹的热闹局面顿时凝结，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线。
林棣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扭头看着紧贴着城门站着的，陌生的一家四口。
“五少爷，您知道成年仪式的地方么？不知道的话，老头子可以给您带路，得赶紧，千万别耽误了啊。”
一个中年妇人似乎是还没从惊喜中回神，但嘴皮利索，没有因此受到丝毫影响，语带叮嘱，语速极快的对林棣说了一通，整个人努力朝他释放着最热情的善意。
妇人精心梳就的发髻上，廉价的镀金簪子有些褪色，倒是挺搭那有些花白的头发，配上那特意清洗过的脸庞，妇人好像一颗新开花的老橘子树，让林棣一阵恍惚。
“嫖公子多少也是有些威名吧，这四个都是什么人，怎么不怕？她怎么知道我要去参加成年仪式？”
林棣面无表情。
他缺少记忆，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因为前世的出身，他对这种陌生而谦卑的热情，怎么也讨厌不起来，虽然，他并不喜欢。
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身份问题，这妇人四人应该是认识他的，从衣着看，属于竭力维护尊严、面子的社会地位层次，和少年很有些关系。
但关系再好，不应该也不可能忘记身份差距，从城西贫民窟一路走来，林棣不认为他之前的社会阶层分析是有问题的。
那么，就只剩两种可能：他的身份被怀特家族安排过，在没有那身怀特家族嫡系子弟的虎皮后，他完全不被重视，就是这么现实；另外一种可能是巫师社会强调的是职业身份的阶级属性，旧有的封建贵族体系早已变成一种荣誉符号。
不论如何，还没踏入高原城的林棣，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以力为尊，实力为上的现实。
“来，快叫少爷！向少爷问好！”
说话的是妇人旁边的中年人，身形有些佝偻，衣服洗得很干净，和中年妇人一样，脸上皱纹很多，很深，明显都是穷苦人。
此刻，他正拉住试图躲在他身后，一高一低的两个小萝卜头，教她们开口。
这两人应该是夫妻，连带他们的两个小孩，应该都是精心收拾过，专门在这等他的。
强行按捺了心头的疑问和不耐，把目光转移到一大一小两个小女孩身上，两个小家伙的状态明显好太多，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小脸蛋没有胖嘟嘟的可爱，却不失红润，此刻，她们眼中正带着惊奇和恐惧。
林棣见状，脸上僵硬的肌肉线条立即柔和了下来。
两个小家伙无疑是极其敏感的，感受到林棣气息的缓和，怯生生地齐齐叫了一声，稍大点的女孩叫的是少爷，小点的女孩叫的是哥哥，听到林棣耳里，却是：
“少爷，哥哥。”
童音稚嫩，纯真，他是有多长时间没有听过哥哥这两个字了，前世今生，似乎这两个字就极少极少出现在他的记忆中。
那一瞬。
林棣从天灵盖到脚底板，仿佛过电，身形陡然一震，不自觉的酸意在鼻腔爆发，让他迅速地抬头看天。
一种莫名的气息，就这么莫名地充盈了他的全部胸腔，酸酸的，堵得眼睛鼻子齐齐发涨，还好小白在，他迅速地反应过来，轻声道：
“告诉哥哥，这里是什么城啊，怎么没写名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