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轻轻压住信纸的一角,王零偶尔停笔斟酌着词句,他不是很会写这种文绉绉的文章,总是会卡壳。
蔡琰在小琬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过来。王零也没收起这些,将蔡琰扶到自己的位置上,虚心请教着:“老婆,你帮我把把关!”
蔡琰对老婆这个称呼已经坦然接受了,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王零喊一次她就脸红一次,她将一丝垂下来头发拨至耳后,细细地看着面前的两封书信。
“夫君欲书信与何人?”蔡琰仔细比对后,这才问道。
“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夫君认为可借用他们二人之家世?”
王零轻轻抚着蔡琰的腹部,笑道:“对他们二人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我也给了一些代价。”
“那由我来代笔可好?”蔡琰思忖了一番,并未过多干涉这些事。
“老婆能帮我斟酌词句便可,还是让我亲笔所写比较好。”王零本就是抱着这个主意。
蔡琰得到允许后,从旁边重新取了两张纸,一边落笔,一边询问道:“此二人性格如何?”
“性格不知,也就见了一面,怎能直接看出两人的性格?不过依我看来,两人皆是为己之辈,一人囿于生前身后名,一人则是洞悉世事,却又不甚关心。”王零想了想,这才说道。
蔡琰抬头看了一眼王零,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这点的。她倒是知晓这上面的两位,或许了解的事比王零知道的还要多一点,但她没有越粗代庖,只是将一些太过浅显的话重新改了格式便交给了王零。
王零拿起后仔细看着这种言简意赅的文言文,字里行间都表示出有文化三个字,他看几乎没有错漏,也能完美表示其本意之后,便开始誊抄。
蔡琰单手撑着脸颊,看着王零,似乎想看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一开始被救下之时,她猜测可能是一个军阀,是一个深受爱戴的将军;在龙门山的那段时间,她看到,他是一个恋家的人;再后来,甄家的事,他杀伐果决;直到来到山上,她的世界观才彻底崩塌。
“一个人是不能太早遇到惊艳的人!”
唐雨和她说的这些话,她其实不懂,因为从一而终才是这时候的主流思想。不过之后看到甄宓的样子,她也总算懂了!
他究竟有什么魅力呢?
王零在蔡琰眼前用手轻轻挥了挥,但是蔡琰仿佛视若未闻。
直到王零拿起笛子轻轻吹响,蔡琰才发现王零早已经誊抄好了,而且已经拿信封封装好了。
“臣妾失态了!”慌张之下,蔡琰连忙道歉。
“无妨!”王零没有说她自称上的称呼,这种事还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的。
王零小心地拉起她:“走了,该去胎教了!”
“嗯!”
刘公的住宅内,孙礼带着甄耀踏入其中,刘公也拿出了两封信交给了甄耀。
……
秋后的穰县一片繁忙之景,趁着现在曹操无暇西进,张绣在贾诩的建议下,派人抢收已经被曹操攻陷区域的粮食。
穰县不与宛城相近,而与新野刘表相近,在被曹操打败之后,张绣便囤驻在此处,时刻保持着与刘表的密切联系。
贾诩在忙完一日的统计工作之后,自顾自地回到家中,本欲休息之时,却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信,这封信的封装方式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在自己的私密之处,发现别人可以随时进来,这并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事。
穰城此时屯有大批兵马,而这里除了几个侍女和书童外并无其他人,门外也有重兵防守,那这封信到底是如何进他的卧室的。
这里的下人其实是贾诩到了宛城之后才招的,张绣虽然也送过他美女,但是他都没有接受。那么其实真正能和外界联系的,也就只有负责采买的下人了。
贾诩按下自己名侦探的欲望,在烛光下,仔细地将这封信看完,不得不称赞一句有文采,但是这却和两年前的那封信极为不同。
信中并没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用道德绑架他去做什么事,也没有分析目前的局势,给出他们现在可行的计策。只是表示出了对老朋友的问好,还可提供一些帮助,到文章结尾才图穷匕见说出了这封信的企图,只是要一个武威郡贾氏一族的敲门砖、介绍信。
贾诩沉默不语,看来这封信的来源并未调查过他贾诩,在武威贾氏,他的话语权并不多,不然为何会带着家人迁到华阴,相助李郭二人几乎使他的人缘都要败尽了,不然为何放着好好的朝廷命官不做,要投奔张绣。
昔日李儒的下场还不明显么?最终能保得一条命,从此归隐山林,也算是刘协法外开恩了,不然凭借着毒死刘辨这一条,哪家诸侯都能容他?
话说李儒还是郃阳人,距离华阴并不远,说不定等兵败之后,他贾诩隐居之时也能去找这个老朋友去叙叙旧。
武威贾氏,既然找了他贾诩,那么肯定也找了段煨,相对于贾诩的地位,段煨不管是名正还是言顺上都足够了。
那么利用武威郡的世家大族究竟有何谋划,贾诩不知,受限于张绣此处的情报限制,他对陇西发生的事了解并不多,中原的情报倒是不少,只是除了袁术称帝这个世人皆知的事外,也没有更详细的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情报,光看着地图,又能分析出什么。
不过以他对之前所见那人的揣测,必然是武威郡出了问题,雍州刺史邯郸商、反贼韩约、还是目前囤驻在长安的吕布,他隐隐觉得西边也在布一场大局。
但是目前的情况,容不得贾诩去思量太多,信中也指出,在曹操解决袁术之后,必然复来,到时候张绣或许会被刘表当做弃子给扔出去,这和他倒是所见略同,只是信中没有给出解决方法,只是说可以提供适当帮助。
这究竟是不是虚言,贾诩也不得而知,但是相隔数千里,派来的必不可能是援军,那会是什么,刺杀曹操么?
贾诩想了很久,还是决定问一问送信至此的人,不解决此事,恐怕连觉都睡不好了。
派人将已经睡下的下人全部叫醒,召集到大堂之上。
贾诩一个个看过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而让他不能理解的是,潜入他家中的竟然不止一个,而其中还有他最信任的人,他揉了揉眉间,朗声道:“管家留下,其他人回去休息!”
“诺!”众人离去。
只有管家站在那里,丝毫不惧。
贾诩拿出那封信,放在桌案上,平静地说道:“你究竟是何人?”
“天公留给少主的护道人!”管家也不隐藏自己的身份,平静地说道,他正是昔日从巨鹿郡跟随王零的那几人之一。
“天公!你们果然是黄巾贼!”贾诩得到肯定的回复也不怎么吃惊了。
“黄巾是黄巾,贼是贼!”管家不喜欢这个称呼,特意强调道。
“你们潜伏到南阳有何目的,莫非是和昔日一般在此传播教义,意图谋反!”
管家并没有否认,只是平静地说道:“少主并未过多安排,我进入先生府中,也是因为凭此身份可更好做事!”
“既然我的府中有,那么张绣府中也有吧!”贾诩肯定地说道。
“先生大才!”管家施礼。
贾诩盯着这个管家,昔日他是在流民中找到的他,当时他嫉恶如仇,对欺压百姓的恶奴更是出言不慎,后来被打的鼻青脸肿,他才将管家领回家里,本来只是救治后便放其离开,只是没想到此人能力不俗,便将其留到府内了。
“昔日之事,莫非也是做给我看的?”贾诩笑问道,只是语气中颇有些冷。
管家知晓贾诩所提到的事,欠身道:“并非如此,若是先生晚来半刻钟,便可发现我会被人救走。”
贾诩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身份暴露后,会如何么?”
“死并不可怕!”管家说道,“天公死去之日我便应该死的!幸得少主垂怜,我才可以此无用之身,为黄天尽一份力。”
“死士吗?”贾诩靠近管家,淡淡地说道,“我想知道你们口中的少主到底是什么样子?”
管家只是轻笑:“少主不出门而知天下,通未来之事,明天下之理。天公亲口承认,若此人早生十年,则天下早变矣。”
“……”贾诩倒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个宗教信徒。
“信中之事,你可知晓?”贾诩将话题重新转回到信上面。
“我们只传递情报与信件!”
“罢了!明日随我去见主公,今日就先委屈你一阵子了!”贾诩说着拿绳子将其捆了起来,管家并没有抵抗,束手就擒。
这一夜,贾诩没有睡好,这种危机感他是第一次出现,仿佛自己的行动都在他人的预料之下。他做了一个噩梦,一只大手牢牢控制着他,他以为置身事外、身不由己之事都是早有安排,醒来之时,他大汗淋漓。
管家没有逃,靠在被束缚的柱子上酣睡着,在贾诩到来的时候睁开了双眼:“我们从未想过要加害你们!”
贾诩只是点了点头,这一年内并未出现什么大事,双方无冤无仇,之前有过一次不怎么完美的配合,但也不至于有仇怨。
他醒来后,大脑倒是清醒了,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如果双方只是意外偶遇,那么对方来南阳郡必然另有所图,单单为了一人不足以这么大阵仗。而黄巾的势力也不可能发展到南阳郡,那他到底为什么会被盯上,难道仅仅是当年的一个对视?
确实,王零只是后悔没有把他劫走罢了。
“走吧!”贾诩将绳子解开,他等了一整夜,同伴并未将管家救走,就意味着管家并不想跑,或者说,南阳郡的事并非完全做完,或者他肯定不会被杀。
张绣看到贾诩来拜访,高兴地将其迎至上位,贾诩的管家他倒是见过,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贾诩第一句话便惊掉了张绣的下巴。
“他是黄巾人士,主公院内也有同党!”
张绣看看贾诩,又看看管家,大脑似乎宕机了,良久之后他才反应过来,立刻拔剑相向,但贾诩阻止了他:“此人口中有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的情报。”
“先将同党带出来!”张绣并没有放下剑。
管家听闻,拿起哨子吹了几声。不一会儿,门就响了。
来者是张绣婶婶邹氏的侍女,张绣见到立刻问道:“婶婶有何事,容下再谈!”
张绣总是慢半拍地想明白,立刻拿剑朝着侍女刺去,管家立刻挡在侍女的面前,双方交手,不足五招,张绣便将剑刺进了管家的肩膀,鲜血瞬间染透了衣衫。
一脚将管家踢翻在地,张绣剑指侍女:“我平生最恨有人威胁婶娘。”
“主公,且先住手!”贾诩立刻劝道。
“文和兄,不必劝我!”张绣看着已经将管家扶起来的侍女,立刻挥剑直上。
“绣儿,住手!”从房门外传来邹氏的声音。
张绣立刻止住了前进之势,此时开门声响起,走进来一个贵妇人,其年纪看起来并不比张绣大几岁,其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姿色上上乘,而且浑身散发着熟透的气息,比之年轻女子多了数不尽的妩媚。
贾诩听到声音立刻俯首,不去看邹氏的容貌,他一直懂得这个度,也是张绣能信任他的原因。
“婶婶!”张绣也立刻拜道。
“你为何要对我的侍女动杀心,她每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逾矩,便是侄儿每日饮食,也是多出其手,她若是对我们有杀意,我们早死几次了!”邹氏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自从你叔叔走后,我连个说话之人都没有,如今……”
“啪”张绣手中之剑掉落在地上,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婶娘,顿时手足无措,他求饶般地看向贾诩,贾诩也无能为力,毕竟这是家事了。
“婶婶,我并无此意!只是……”张绣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看着婶娘去将侍女扶了起来,两人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故作生气般地离开了这里。
“文和兄,此事该如何是好?”张绣很是茫然,婶婶竭力保一个人,他肯定不能直接杀了。
“不妨听他说!”贾诩指着那边在短时间内处理好伤口的管家。
“我们从未想过要潜入你们二位府中,实乃机缘巧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