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星本来打算连夜离开的。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折腾了一天,趴在床上就睡着了,天亮了才起来。
推开窗户,一群小团子在田野中放着风筝。他们跑来跑去的,时而高兴的呼喊,时而兴奋的追逐。
瑶星看见他们,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她这一生,都没有见过这样温馨的场景。
“走啊,出去走走?”宿离卿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跑了过来,二话不说拉着瑶星就去了一个山丘上。
“这是我昨天刚发现的地方,好吧……”
站在这,可以看见村庄的一切景象,暖暖的春光,织布的妇人,铲地的农民,还有一群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们。
瑶星和宿离卿坐在草地上,初春的风温柔的拂过两人的发间。
“上回那个和你一起的人呢?”瑶星见他这回孤身一人道。
“他呀,害怕被罚,不愿意跟我溜出来。”宿离卿躺在地上,暖春嫩绿的小草软软的扎在脸上,痒痒的。
“你也是跑出来的?”瑶星问道。
“是啊……家里管教很严,我想出来走走。”宿离卿望着天空中的云朵道。
“既然会受罚,为什么还要出来?”
“大概是,人各有志吧。”宿离卿拿手枕着头,道。
“那你呢?见你的刀是北域所制,是北域的人?”宿离卿实在是想不出来这样干净利落又细皮嫩肉的少女怎么就出来行走江湖了呢?
“我义兄是北域的人。”
“义兄?那你的家人呢?”
瑶星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没有家人。”
瑶星没有十岁之前的记忆。她的所有记忆,就只有神谕谷,主人和义兄。
她也曾问过主人,她的家在哪里,而主人总是含糊的回答说,神谕谷就是她的家。
她从来不知道关于她家人的消息,她曾想过,他们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否则一定会来接自己回家的。
宿离卿一见自己好像问错了话,瞬间笑嘻嘻的凑到瑶星身边,手搭在瑶星的肩头:“没事的,没有家人,可以有朋友嘛,交个朋友,我这个人很好的……”
于是又吧啦吧啦说了一堆。
“多条朋友多条路”一向是宿离卿的行为准则,所以他上至隔壁家年逾八旬的老人,下至四五岁的孩童都是他的“朋友”,当然,这个“朋友”可能只是单方面的,不过这依然不影响他乐于交友的行为,他坚决认为自己魅力无边!
至于为什么只是单方面呢?当然是因为,他有一次想要帮隔壁的老大爷抓鸡,本来是看着老人家上了年纪,抓个鸡很麻烦的,就好心帮忙,他想着抓鸡一定是为了吃肉啊!虽然他很喜欢吃鸡腿,而且他觉得自己帮了忙,老大爷一定会感激他的,但是想想这位老大爷年老体衰也不容易,就不要任何回报了,鸡腿还是留给大爷吃吧,鸡是抓到了,他觉得帮人帮到底吧,顺手把鸡毛都给人家拔没了。老大爷看见没毛的鸡,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还感动的不行,觉得这老大爷得多感谢自己啊,然后他被老大爷追着满院跑,老大爷一边撵着揍他,一边大喊:“你个小兔崽子!那是我养了五年的宠物啊!!!看我不打死你!”
至于为什么小孩子也是单方面的,你见过一个二十岁的人和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抢糖葫芦?你见过自己看地摊破烂书籍就算了,还拿来忽悠小孩的人?整的那些家长看见他就指着他,告诉自己的孩子:又是这个大骗子,你以后要好好学习,不然就会像他一样,只会骗老弱病残,被众人指责。还有一些家长看见他就追着他满大街跑,说着要他还自己孩子上次的糖葫芦,棉花糖,鸡腿,面包,还有泥娃娃……
很长一段时间,他就是众人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你不好好学,就像他一样只能坑蒙拐骗,知道吗?引用这个反面教材百试百灵,孩子们都出奇的听话。
惊鸿逐月·宿离卿成功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名剑天下的风评,所以经常惹得怨兰曲像个老妈子一样追着他满屋子跑。当然,这些“光鲜亮丽”的事迹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师弟”阿叹。他们两个就是整个名剑天下公认的“事精”。
不过对于这一点,宿离卿和阿叹似乎丝毫没有感觉。
瑶星无语。
宿离卿又叽叽喳喳叭叭啦一堆,瑶星就安安静静的听着,她知道了宿离卿来自剑宗名剑天下以及总爱逃课……
少年的笑容明媚灿烂,好像眸中藏着星星和月光,瑶星突然想起来他的江湖称号“惊鸿逐月”,想来还是真符合他。
用完午餐,瑶星辞别了村庄,虽然村庄里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大姐大哥都坚决不同意她离开,但是因为有任务在身,也不能再逗留。
本来宿离卿也想离开,但是小风小青那一堆小团子非要让大哥哥传授他们剑招,说什么也不让他走,无奈,只好留下了。
她这次出来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探清符光晏到底被关在哪里,但血暗阁绝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让人探到消息的。
刀法是墨子霖教给她的,墨子霖有时希望她不要舞刀弄枪,做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就好,有时又希望她有些武功在江湖上可以自保,所以他教的时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她的天赋不错,将他教的那些都学了过来。
打探消息,茶馆,驿站,酒馆都是些好去处。
既然要打探消息,自然人越多,地方越大的所在最佳。于是她来到了最大的酒楼——碧轩楼。
碧轩楼是江湖中最热闹,人流量最多的酒楼,碧轩楼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景色极佳,一向是游人登高饮酒的所在。
踏上二楼,寻一处接近轩窗的位置坐下,随即便有酒馆伙计过来询问。
小伙计看见瑶星身背利刀,态度立刻恭恭敬敬起来,江湖所在,遇见背刀耍剑之人太过寻常,在这样的酒楼遇见拿刀剑之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小伙计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的稚嫩还未褪去,态度倒是极为恭敬,想必应是被这江湖俗气磨练出来的。
“这位姑娘,有什么需要吗?”小伙计问道。
“来杯秋露白吧。”
女子声音动听婉转,长相清秀,竟使小伙计一时走神,瑶星转头看向他,小伙计恍然,连忙点头,慌忙跑掉了。
“居然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小伙计觉得脸上烧的通红。
“你听说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
“血暗阁的伤门,死门,惊门三门队长近期在江湖活动起来了,武林中颇有声望的门派家族的领头者都被他们暗中除去了。”
“啊?”
“然后被除掉领导者的门派家族,不久之后要么都投靠了血暗阁,要么就是无一生还。”
“这么吓人!”
“我看啊,武林要完了,迟早被血暗阁统治。”
“嘘!小点声!没准血暗阁的探子在附近!不要命啦!?”
“对对对,不说了。”
隔桌传来两个男人讨论的声音。
伤,死,惊是八门中的三凶门,队长主掌暗杀之能,利用杀掉首领然后在众人慌乱无措时,收买人心。这一招倒是很有效,他们在扩大血暗阁的人数。
正当瑶星思考着刚听来的情报时,那个小伙计已经将酒放在了她的桌上:“姑娘,请用。”
瑶星回神,对他道:“多谢。”
小伙计挠了挠头:“好久都没见过像姑娘一样礼貌的客人了。”
这江湖动荡多年,江湖中行走的人早就多少带了些戾气,确实少有人会在意这些礼节了,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存而活。
“小顺子,过来招呼客人了!”
“来了来了!”
一声呼喝,眼前的少年又跑过去招待其他的客人了。
瑶星从宿离卿口中了解不少关于血暗阁的事情,将这几日所得到的线索做了一个整理:“像符光晏这样重要的人物,就算想要掩人耳目也必然会有高手管顾。八门队长,三凶门在暗中掌刺杀的任务,杜,景中平门掌情报,开,休,生三门没有专门掌握的项目,所以这三门最为灵活。”
对于那些被暗杀的家族门派,她虽然有想救的心,但是此次任务在身,她不好多插手,万一暴露身份就麻烦了,何况她对血暗阁还不是很了解,贸然行事只会有害无利。只能期盼那些正道能够阻止血暗阁这般猖狂的行为了。
“八门之中,开门为首,开门队长司空颜玉善用剑。其实力不下于三部首领,是最难对付的一个,尽量避开与他直接接触。”
“开门之下,各门实力便相差无几,休门队长霁寒宵是其中最为聪明的一个,与他周旋,需要费些心力。”
“生门队长唐沉璧剑路奇特,剑术亦不容小觑。”
“伤门队长点红妆,善于制香,能致人性命于无形之间,与她交手要注意她的香气。”
“景门队长戚寒舞,善于音律御敌,也善于幻术。”
“杜门的慕离笙是八门之中最神秘的存在,连我也无法掌握他的情报。”
“死门队长季雨声,是八门中最残忍的一个,十分嗜血,以杀人为乐,享受残杀对手的快感,像这样的亡命之徒,遇见了就一定要直接杀死,不可留其性命。虽然我知你从未杀过人,但一旦步入江湖,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该出手时绝不可留情。”
“惊门队长谢苍白善使术法,术法这方面因为你了解的不多,很容易受其牵制,千万小心。”
瑶星仔细回想了临行前凌皇对她的嘱咐。
“符光晏的位置,应该就只有这八门以及血暗阁总营。怎么才能缩小范围?”
经过一番思索,她心下已有腹案。
景门队长戚寒舞,擅长幻术,掌握情报,而自己在幻术方面亦非全然不解,或许她是最好的选择。
一路走来,沿路上遇见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平民,他们一个个瘦弱不堪,地上还有不少饿死的尸骸,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瑶星取下腰间的一个绣着蝴蝶的布袋,里面装着些可以充饥的食物,便将所有的食物都留给那些可怜的人了。
从前,她隐居神谕谷,对外界的一切事物从来都是耳闻,不曾目睹,她只知道她的义兄墨子霖经常走踏江湖,也经常听他说,乱世最苦百姓。从前的那些话,她也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如今却是真真正正看见了众生惨像。
果真是,苦不过众生苦。
看她将所有的食物都拿了出来,一个瘦骨嶙峋年过半百的老人颤颤抖抖地问着她:“小姑娘,你把粮食都给了我们,你怎么办啊?”
瑶星告诉他们不必担心,自己有办法不会让自己饿着的。然后就看五六个人纷纷向她下跪道谢,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般情况,不免有些慌乱,连忙将人扶起。
“这些金子,可以帮你们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了,你们收下,找一个安全可以避风挡雨的地方,好好活下去吧。”瑶星将剩下的黄金给了他们大半。
“多谢姑娘,姑娘真是活菩萨,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一群人又是道谢又是鞠躬的。
这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有人可挥洒千金,就只为寻欢作乐,有人拼死挣扎,用尽一切想要活在这世上,都是痴心妄想。
行了不知道多久,她渐渐接近了景门的地界,开始警惕起来。
比上次救那些小孩子的地方更加严密,能看出来,这些人远比那些人更加训练有素。
与那处洞穴不同,这里是一个颇为高级的小型阁楼,果然,等级高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尚未全面了解这里,她不能妄动。
躲在一株草丛之后,她暗自观察周边环境,两只巡逻的部队,一对大概十人,阁楼上有三人在高处巡视,周边大概十五人看守,而距阁楼三里远的草丛,还有一群弓箭手。
又是这讨厌的弓箭手。
正当她思考着如何解决掉这些麻烦时,从阁楼里出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藏着什么密函的样子从小路离开了。
难道是报信的?
瑶星选择跟着那人,离开了景门,一路跟着他走了十几里,彻底确定没有什么血暗阁的人之后她才动手。
唐刀出鞘,刀刃精准的落在那人的脖子上,那黑衣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便感脖子处一阵寒芒。
没问什么多余的话,瑶星开门见山:“想活命就告诉我符光晏的位置。”
黑衣人哆哆嗦嗦的道:“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符光晏在开门那里。”
“我如何才能相信你说的话?”刀刃又近对方动脉一分。
“他……他就在那里啊,你要我怎么证明啊……”黑衣人急得说话都要带哭腔了。
“你是要去哪里?”瑶星见他一定是去通风报信,问道。
“开门……”
“将有关开门的一切都告诉我。”
待黑衣人说完,瑶星也没留下活口。
从他身上掏出了那封信,然后换上了他的衣服,伪装成黑衣人的模样,她打算亲自去休门一探。
她不会轻易相信这个人的话。是真是假还需要自己亲自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