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属于那种光说不做类型的,有的人属于那种不说不做类型的,还有的人属于那种不说只做类型的,而宿离卿是属于那种光想就做的人。
这想法刚冒出来,二话不说就拉着阿叹往上回与瑶星分别的地方走去。
仔细想来,自那日过后,好像自己就再也未见到她。
神谕谷的位置极其偏远隐蔽,寻常人很难找到此处,四周都是参天的树木,遮住了太阳,独留斑斑树影。
瑶星向来不识路,这地方她真的不会迷路吗?
宿离卿一边走一边想着。
此刻瑶星正在浮云居里看着剑谱,根本不知道外面正有两个不知死活的人靠近神谕谷,想要探清她的身份。
忽然,门外连风亭的风铃发出阵阵清脆声响,连信铃一响便意味着有人进入神谕谷地界。
正在自己跟自己博弈的凌皇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落到连信铃上,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又看了看浮云居,瑶星没出来,说明她没听见风铃响动。
而谷外的两人根本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行动早已被洞析,也根本不知道他们早就被计划成了棋盘中的棋子。
“四哥,这是哪啊?”阿叹与宿离卿已经到了灵潺台,眼前瀑布一落千丈,击起白雾层层,想不到丛林尽头竟是这般美景。
显然宿离卿已经过了上次瑶星让他止步之地,宿离卿也是第一次来此:“我也不知道。”
“不会又走错了吧!”自从上回青枫浦的教训,阿叹再也不敢相信宿离卿的指路技术了。
“走,上去看看。”宿离卿决意要看看这个山谷有什么秘密。
瑶星,又有什么秘密。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尽头,长路尽头原来是一片桃源,这里的一切清幽古朴,池水隔微明,碧空如云洗。
转过一方池塘,便见一个雅致的凉亭,旁边的石头上写着“连风亭”三个字。
再往前走,一个青衣男子背对着他们而立,男子气质绝佳,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阁下何人?”宿离卿试探的问道。
未等凌皇回答,在浮云居看累了剑谱的瑶星正端着茶水往出走,她实在是害怕外面那个渴死。
刚出门,便见凌皇站在庭中,更让她震惊的是,庭中不仅有凌皇,还有宿离卿和阿叹。
一时间瑶星心绪繁乱,竟是没拿稳茶杯,茶水溅了一地。
“蝶儿,怎么了?”凌皇如往常一样平淡的语气问着瑶星。
可凌皇越是如常,就显得瑶星越反常。
“没……事,我刚才手滑,没注意。”瑶星蹲下身子去将茶杯捡起。
他们怎么可能会来?以他们的阅历玄极回影阵根本不可能破解,除非……有人故意放他们进来。
可主人符昭序什么要让他们进来,他明明知道宿离卿就是来查她的身份来历的。
宿离卿看着这一幕顿时明白了这两个人相识,也许还不是一般的相识。
“阁下来我神谕谷可有要事?”凌皇先开口问道。
宿离卿被这一问,问的实在是不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回答我为了查瑶星身份来的吧!
人在高度紧张时总会冒出几句连自己都震惊的胡话。
宿离卿脑子一热,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就回了一句:“我来取伞。”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脑子抽抽,想到那把纸伞了。
瑶星着实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那天晚上她从萤川悬空居落荒而逃,主人一定发现了异样,现在他一定知道那日她与宿离卿有交集了。
瑶星更是心乱如麻,纸伞早就不知道去哪了,怎么还给他?
“原来是纸伞,是那日瑶星拿回来的纸伞吧。”
瑶星只觉凌皇说的每个字都在迟凌她,好像自己隐藏的秘密正在一步一步被人无情的掀开,但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对对对。”宿离卿感觉一下子就活了起来,编了个理由打破了这尴尬。
“实在是抱歉,阁下的纸伞我并未保管妥善,恐怕阁下无法取走心爱之物了,若阁下不弃,我这把伞便赔给阁下了,虽比不上阁下的纸伞但也请阁下收下。”凌皇递给宿离卿一把跟他原来样子差不多的伞,但做工比他那把伞不知精细多少倍。
宿离卿心中有点失落,因为那把伞他也用了一点小心思,如今丢了还真是不太高兴。但这把伞的质量简直比他那把好几倍啊,伞没了还可以再买,可是不知道瑶星看没看见伞里的话。
“没事儿,一把伞而已。”宿离卿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也只能默默心疼。
不知道瑶星有没有窥破伞中的玄机。
“既是我保管不当,今日便应以茶代酒向阁下赔礼。”凌皇手中折扇一收,顺势便要留下他们二人。
一旁的瑶星此刻心神不宁,她想让宿离卿立刻离开这里,但又不能言明,只有暗自焦急。
宿离卿自然不是见外的人,他知道自己不好拒绝眼前人,毕竟如果现在拒绝了他就相当于拂了他的面子,最重要的是他要问清楚瑶星以及眼前人的来历。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凌皇优雅的将宿离卿与阿叹请上了连风亭的凉亭之中。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凌皇气定神闲的为宿离卿斟茶。
“在下,名剑天下惊鸿逐月·宿离卿,字续尘。”
“叫我阿叹就好了。”
“先生可是这谷的主人?”宿离卿问道。
“正是。”
凌皇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柔和,本就一副儒雅温润的样貌,加之待人谦逊有礼很容易让对方放下防备。
“刚才听宿公子言语之间,似是与蝶儿相识?”凌皇慢慢的将话题引入了瑶星身上,瑶星立刻觉得不安起来。
宿离卿自然感觉不到这细微的变化,依然说道:“是啊,我们之间的缘分还不浅呢。”
凌皇明显来了兴致,食指有节律的轻敲着茶杯:“哦?”
以宿离卿自来熟的程度,从青枫浦两人初见到雨中为她送伞之事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瑶星只觉得脑瓜子冒金星——嗡嗡的。
“原来宿公子早与我家蝶儿相识。”凌皇特意说出了“我家”二字。
宿离卿这回终是听出了不对劲,也开始问了起来凌皇:“先生与瑶星是什么关系?”
“我与蝶儿一同隐居神谕谷十年,她是我的侍女。”凌皇不留痕迹的看了瑶星一眼。
瑶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排斥凌皇知道宿离卿的存在,但她就是选择了刻意隐瞒。
一盏茶后,宿离卿便带着阿叹离开了神谕谷。
“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紧张么?”凌皇的语气极其平淡,像是刚刚泡开的香茗一样古朴温和。
他看着一旁非常拘谨的瑶星。
“我不知道,我总觉得主人对他似乎与别人不同。”瑶星从小在凌皇身边长大,已经习惯了什么事情都直言告诉凌皇,对他说谎,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
“哪里不同?”
“说不出是哪里不同。”
“或许是蝶儿多虑了。”
凌皇起身走向了他的医室。
瑶星看着凌皇离开的背影,心中不安并未有丝毫减轻,她看不出他脸上的喜怒,读不懂他心中所想,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了解主人的人,可有时却又陌生的像从未了解过他。
血暗阁·坎宫
刚回到坎宫的霁寒宵就被叫去夜姬那里汇报情况。
“夜姬大人这消息可真灵通,我刚回到坎宫就被大人召见。”
“有劳子湛了。”
“大人不必这般见外。”
“如何?”
“神谕凌皇此人锋芒含而不露,智慧超群,我与他一会是占不到一点便宜,甚至在最后还做出了让步。”霁寒宵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哦?什么让步?”
“如果凌皇答应不与血暗阁为敌,那便不再追究他救下符昭序一事。”霁寒宵如实告知。
“原本以为可以利用这件事情从中获取些利益,让凌皇可以退步,没想到却是我们让步。不过此行不仅试探了他的能为,也明确了他的立场,算是好事。”夜姬道。
“不仅如此,属下发现被我们名单通缉的那名女子正是他的人。”以霁寒宵的能力怎么会察觉不到?
“嗯?”夜姬闻言轻蹙眉头,“这么说他是要与我们为敌?”
“既已约法三章便不需过于追究,若是日后他神谕凌皇有背今日之约,再取她之性命也无不可。”霁寒宵道。
夜姬走后,霁寒宵来到了樱见丘,满目樱花如雪般纯净,便一簇簇的涌上枝头,那耀眼的白如棉花糖般的柔软,身处其中,仿佛早已飘飘成仙,平添了一份诗意与淡雅。
霁寒宵看着漫天飞舞的樱花瓣,喃喃自语:“可惜今年的樱花开的这么美了。”
在他身后的赵玄看着霁寒宵有些落寞的眼神,知道他是在想那位故人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你说,是我错了吗?”霁寒宵说这话的时候,不再是平日里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而是无奈的叹息。
“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所走的路也不尽相同,大人不必感伤,也许你们只是暂时分开而已。”
霁寒宵眼眸垂下,低声自问“暂时吗?”
从书房里醒来的温颜脑袋仍是晕晕的,他想起来自己是被公子打晕的,离开下地去找公子,却发现书房里已经没有人影。
他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正好碰见了要来书房看他的温离。
温颜着急的道:“公子呢?”
温离告诉他,公子始终没放弃寻找死去的兄弟们的尸体,他这几天一直在核对伤亡人数,让大家去给牺牲兄弟们的家属一些补偿。
“公子受累了。”温颜听后心里一阵心痛。
两小童都沉默着。
就在此时,来了一个报信的人:“盟主在吗?有人来找盟主。”
温颜道:“公子不在,段盟主也不在。”
温离问道:“是什么人啊?”
那人:“像是来投奔我们盟的。”
两小童面面相觑:“先把他们请入吧。”
温离道:“我脚程快,我去寻公子。”
温颜则跟着那人一起去了正门。
“各位大侠,公子此刻不在盟内,还请各位大侠移步盟内,稍等片刻。”温颜看着来人道。
来的人并不多,就只有四个人,这四个都是身体健硕,满嘴胡茬的硬汉,看起来好像行走江湖的侠士。
“好。”他们答应的非常痛快。
不一会儿,符昭序便赶了回来。
“有劳各位在此等候多时,实在是抱歉。”符昭序作揖行礼,以示歉意。
开口的是一个背着大锤的糙汉,他一身布衣,八块腹肌,声音雄浑有力:“行了行了,这些婆婆妈妈的礼数就省下吧。”
一旁个头稍微小一点的男人微微的捅了捅那硬汉,似是示意他说话要注意一些。
那硬汉好像明白了,但此言已出无法收回,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几位英雄不知如何称呼?”符昭序道。
“我叫刘大壮。”为首的那个布衣硬汉道。
“我叫李铁锤。”
“我叫张大柱。”
“我叫赵福贵。”
符昭序在他们每个人介绍完时都点头示意。
“几位英雄来渡世盟可谓何事?”
刘大壮直截了当:“听说前几日渡世盟打的血暗阁落花流水,咱哥几个也想着加入你们,把这群狗子打的他们满地找牙!”
剩下的那三位也开始说了下去。
“对啊,那群狗腿子我早看他们不顺眼了!”
“就说这几年,那帮畜生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赵家庄几十口子人全在他们手里丧命了。”
“不把血暗阁那帮龟孙子打死,他爷爷我就不叫张大柱!”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着血暗阁。
“我们还有百十来号兄弟,也想加入渡世盟。”刘大壮道。
“各位英雄,彦卿知道你们的英勇无畏,但加入渡世盟就意味着承受刀锋剑雨,随时都有性命危险,我……”
还没等符昭序说完,刘大壮就打断了他的话:“哥几个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我们要是怕死今天就不来了。”
符昭序看着这四人,他们的皮肤已经被晒得黝黑,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或深或浅的伤疤,身上也都带着新伤旧伤,但他们的眼神无比坚定,坚定的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后来的符昭序时常想起他们坚定的眼神,那是他见过最有力量的眼神。
像是世间最坚硬的顽石,不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