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树丛外
一个身穿镂金玄衣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子飞速穿过丛林,背上的男子奄奄一息,伤口处不断有血流出,染红了他的一身白衣,只有微弱的呼吸能证明此刻他还活着……
“彦卿,坚持住啊!”中年男子面带疲色,脸上的胡茬让这张脸看起来更加沧桑,他身上已有多处破损,应该是刚经历一场恶战,虽受伤身疲,脚步仍然迅速,不敢耽搁一刻。
丛林尽头,高山低谷,碧水云海,风过幽林醉心神,云雨翻涌入江天。四下青山环绕,独见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峰静立中间。无边无艮的碧色里,一道清流飞瀑,如白练挂川,碎珠击玉,沿山峰层层飞落直下,周围是蕴湿的雾气,宛若仙境。
中年男子驻足,惊叹着层层密林的尽头竟是这样一番美景,想来此处主人也定当不凡。
山谷虽美如仙境,却难寻登顶之路,断崖立于身前,却无路可走,玄衣男子心忧背上男子的安危,不免一阵焦虑,正当忧心之时,眼前便出现了一条路。
不同于峰峦之下的险峻,峰峦之上瑟瑟清风,花草葱茏处蝶衣留香,一个青衣男子侧卧躺椅之上,手持书卷,目光低垂,眉眼温柔,欣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星眸,目光流转在古文典籍中,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却仿佛天地失色。
感受到今日神谕谷似有不同,他抬眸看向一旁以手拖着下巴垂头闭目,像是在浅眠的女子:“蝶儿……”
这声音清如润水柔如春风,似染了清晨竹林里的露气,润人心肺,不急不徐地传来,将人心底的不安躁动抚慰平息。
一声轻唤,女子便清醒过来。
“主人。”女子声音若三月冰泉清冽干脆,女子约摸十八九岁的年华,面若凝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眸似秋水,一袭轻纱白衣显得她更加脱俗清丽,当真若明珠生辉,不染纤尘。
“怎么?有些乏了?”男子面带微笑,看着刚被自己唤醒的女子。
“今日微风习习,一时贪恋如此柔风,便小睡片刻。”今日阳光甚好,谷内又微风徐徐,难免一时睡意兴起。
“见蝶儿清梦被扰,凌皇实在不忍,但是还不能让你回房休息,今日神谕谷有贵客,需要蝶儿替我招待啊……”名唤“凌皇”的男子一脸不忍的叹息。
一听“贵客”,困意顿时消散,她没听错吧,神谕谷竟然会有人来?她与凌皇退隐避世十年,都没有生人来过,今日竟然有人来了?
“竟然有人能找到这个地方……”瑶星还是颇为意外。
凌皇神色不变,依然悠然的躺在那里,他对来人如何找到神谕谷一点也不惊异,因为他早就猜到了……
“真是劳烦蝶儿去替我迎接贵客了……”凌皇若无其事的翻过一页书。
瑶星见他一副慵懒的模样,调侃道:“主人在这样懒散下去,怕是连四肢都要退化了……”
“你可真是一刻都不放过调侃我的时机啊”凌皇微微摇头叹息,对自己家的蝴蝶非常无奈,明明是自己的侍女,却被自己养成了一个调侃主人的大小姐……
“与主人相比,瑶星实在差的太远。”
凌皇轻叹一声:“蝶儿再不去迎接我的贵客,怕是这位稀客就永远在迷阵里出不来了……”
“都说是你的客人了,还要让我去迎接,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
“哎~看来我家的蝴蝶对我这个主人的意见越来越大了……”凌皇故作叹息。
瑶星担心入迷阵的来人,便不再与他多说。
“漂泊尘世多少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自信天下一支笔,文也纵横,武也纵横。”
凌皇放下手中书卷,眸中色彩瞬息万变,随后嘴角一抹轻笑:“江湖的风雨,要吹到神谕谷了……”
神谕谷外灵潺台
玄衣中年男子越走越发觉不正常,他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却觉得仍在原地踏步,正当不解时,瑶星解除了迷阵。
中年男子刚离开迷阵,神情有些恍惚,刚恢复些清明,便见一个身形清丽的女子站在他的身前。
“姑娘是……”
“神谕凌皇的侍女,瑶星。”
“原来是瑶星姑娘。”中年男子点头微微行礼。
“这阵法……”此阵极为玄妙,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此阵绝不简单。
“这是玄极回影阵。”
玄极回影阵,是当世十大阵法之一,极其玄妙,入阵之初,便会陷入迷阵,在迷阵中渐渐迷失自己甚至是被洗脑,而迷阵之后,便是阴阳五行之阵,金行剑阵,木行暗阵,水行毒阵,火行烈阵,土行石阵。而最可怕的一点是五行相生,五行阵会永无止境的被启动,除非寻出阵眼,否则必死无疑。
“想不到神谕谷如此神秘。如果不是姑娘及时解除阵法,我估计早死在里面了……”
“不必言谢。”说实在的,瑶星非常疑惑凌皇会让这两个人进入神谕谷,这十年,来神谕谷的人也不是没有,却没有一个走出玄极回影阵,更没有一个人见过凌皇,而此回他竟然主动让这两个人进入神谕谷,着实是反常。
一路行来,缎云锋已经发现了不下十处迷阵,更不论还有他没察觉到的。额头渐渐渗出一层冷汗,这神谕谷,看似景色清幽如世外桃源,实则吃人不吐骨头,平静之下掩盖着遍地的机关陷阱,若没人引路,只怕寸步难行。仅外围的布置就已如此凶险,谷内又是何等模样,缎云锋心中一凛。
他不由深思,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此人身上迷雾重重,就连对方是正是邪,都无法确定。此行求助能否顺利成功?背上的人能否安然得救?
诸多的疑问压在心中,稍一分神,便迷失了原本的方位感。也不知走了多久,约莫一盏茶时间,又好似半个时辰,前方的白衣姑娘终于放缓脚步,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道逐级而上,一座雅致的庭院映入眼帘。
门悄无声息打开,黛青的瓦与青白的墙,鲜艳的花与飞舞的蝶,满园郁郁葱葱的生机扑面而来,与想象中危机四伏的画面不同,眼前的仿佛与喧嚣尘世隔绝,宁静得只听见花落的声音。
一路辗转,沿路路过不少美景,碧泉映云,蝶舞留丹。绕过一方水塘,才方得见凌皇。
萤川悬空居,便是凌皇所在之地。
凌皇缓缓自躺椅上起身,一手拿起折扇,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仿佛是江南水乡里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带着一身温柔。
仪态从容,风度翩翩,谦和温润的气息由内而外地随着青蓝色的袍子流泄出来,脸上带着春风拂面的微笑。
这是缎云锋的第一感觉。
玄衣男子着实被眼前人惊了一下,凌皇看出中年男子微微变化的表情:“观前辈神色,似是有些意外。”
玄衣男子从微愣中回过神来,随即恢复神色,解释道:“关于神谕凌皇的江湖传说鄙人早有耳闻,却不曾想,竟是如此年轻的少年人。”
凌皇折扇一开,遮住半面脸,语气中带着笑意:“江湖传闻难免带有夸张的色彩,凌皇避世多年,江湖传闻早已不值一提。”
瑶星看着两人客套话说得没完没了,目光却一直盯着玄衣男子背上那名男子的伤口,非常担忧他的伤势。
“鄙人缎云锋,还请凌皇先生救治我的这位小辈。”玄衣男子俯身行礼,他在江湖上漂泊多年,结识了受伤男子的父亲,如今他的父亲失踪,而他就只有这一个孩子,缎云锋必然豁命护住他兄弟的血脉。
凌皇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是江湖中的小辈,虽然年纪轻轻,但神谕凌皇的名号早已在江湖中盛传十年,名震天下,江湖中不人不以礼相待。
凌皇看向缎云锋身后的那名男子,剑伤刺中多处要害,还能有一口气吊着来到神谕谷,着实不易啊。
“随我来吧。”
凌皇起身,带着缎云锋来到了“荧川玄幽”。
荧川玄幽,是凌皇平时研究医药与蛊毒的地方,里面藏有许多奇珍药草以及绝版书籍,是他平时的“药房”。
缎云锋轻轻的将男子放到床榻上,男子身上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五官分明而深邃,英挺的剑眉微锁,菲薄的唇已无血色,整张脸,毫无生机。
缎云锋没想到他已经如此危险,心头的愧疚与担忧又进一层。
“此人重伤自此,难怪会来找凌皇相救。”
天下名尊榜记录着当世所有的能者异士并且按能力排名,名尊榜每十五年举行一次换榜,获胜者即可获得“天下第一”之美名,从此名扬天下。
神谕凌皇的名字,早在六年之前便留名在天下名尊榜之上,他就是名尊榜上的“天下第一智”。
而那一年,他二十岁。
此事一出,震惊天下。
而他的医术更是冠绝天下,恐怕仅有江陵云氏可以与之相比。
凌皇稍稍拨开男子的衣襟,露出一些明显的伤口:“身上剑痕深浅长度均不同,除此之外还有暗器所伤的痕迹,且用剑者剑法掌控的力道极为精准,善使双手剑……”
缎云锋点头,凌皇说的丝毫不差。
“应是血暗阁八门之中,休门和伤门两门队长合力围杀。”
“正是。”
凌皇沉思几秒,头脑中立刻浮现出最好的治疗方案,手中随即出现六根神针,分别插在男子致命伤穴中,运功发力,受伤之处,血液渐渐凝固。
“血已止住,但他的伤势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还需一段时日方可恢复。”凌皇收起银针,缓缓道。
“那尚需几日?”缎云锋眉间愁绪挥不去。
“但看他之造化。”
“有劳凌皇先生了。”
“蝶儿,劳烦你先照顾这位公子了……”
“前辈,请。”凌皇对缎云锋微微行礼,示意移步。
随后凌皇便与缎云锋离开了荧川玄幽。
回到连风亭
“请坐。”
待缎云锋坐下,凌皇才转身落座。
“多谢。”
“前辈无需客气,一路奔波至此,想必前辈已身疲,此茶为上好的碧血银戎,不知可和前辈口味。”凌皇倒上一杯清茶,顿时四周被清香包围。
“果然好茶。”缎云锋浅尝一口,便感口中芳香弥漫,周身疲惫渐渐消散。
“血暗阁之乱已持续五年之久,不知前辈对此有何看法?”凌皇随口一提。
血暗阁原本为中原武林一支分势力,却在五年前发生巨变,原本的首领被谋杀,新任首领一接手便发起战火,势要一统江湖。在连番战火下,中原势力渐渐衰微,早些年统领正道的渡世盟,五年前盟主失踪,一时间群龙无首,犹如散沙。
“这五年,中原正道失去了太多的战力,而最重要的问题依然是群龙无首。”缎云锋一脸愁容,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家国动荡,他在这五年中,众生惨像他已看的太多。
“血暗阁是一个极为精锐的组织,以中原现存实力来看,只能智取,不可强攻。”凌皇折扇在手,分析道。
“中原势力分流虽多,却难以凝聚。”
“血暗阁在这五年间使各方势力节节败退,重创中原武林,可见其布兵之巧,一个优秀的组织,必然是有一个或几个优秀的人才,欲破之,必先拔其爪牙。而中原势力虽分散,但人数优势明显。一个如此训练优秀的组织在中原散若飞沙的情况下用了五年的时间都无法成功,血暗阁毕竟是侵略性的组织,人数少这一缺点太明显,纵使血暗阁人才济济,但终究是一个组织,人数有限。”
凌皇一语道破局势的优缺点。虽然似乎只是随口一谈,但缎云锋却从中获得不少有利信息。
“想不到凌皇避世十年,对江湖事仍然如此了解。”
“略知一二罢了……”
“凌皇既有通天纬地之才,为何不肯出手援手苍生?”缎云锋着实被凌皇的才能惊艳到了,凌皇若入世对正道的帮助将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凌皇已避世多年,对江湖纷争,早已不愿去理会。”
“这……”虽然缎云锋很想让凌皇入世,但凌皇拒意坚决,他也不好再劝。
每个人在动乱之时都欲先寻自保,凌皇不愿沾染是非,乃人之常情。
“主人。”瑶星安置好那名受伤男子,便回到了连风亭。
凌皇见瑶星过来,微微点头示意,对缎云锋道:“那名公子的伤势尚需时日方可好转,前辈不要过于忧心,凌皇必当竭尽全力。”
“那就有劳凌皇和瑶星姑娘费心,鄙人叨扰甚久,便先告辞了。”缎云锋起身离开。
“蝶儿,替我送前辈一程。”凌皇对瑶星道,瑶星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想让凌皇走一步,堪比登天。
瑶星将缎云锋送至谷外才停步。
“多谢姑娘了,姑娘留步吧。”缎云锋看着这个清丽脱俗的女孩子,向她致谢。
“这是一些止血和补气的丹药,前辈拿去吧。”瑶星看见缎云锋的衣服也有些破损,想必也受了些伤,就想着从药房拿出一些药给他,以后也能用的到。
“多谢姑娘。”缎云锋接过那一瓶的丹药,便离开了……
瑶星回到连风亭,又看见凌皇躺在躺椅上,折扇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以及挺秀的鼻子和薄唇。
“主人你是一刻也不放过偷懒的机会。”瑶星无奈。
“今日操劳过度,需要休息。”凌皇狡辩道。
“主人怎么会放人进入谷中?”瑶星非常疑惑,平常连只蚊子都进不来的神谕谷,今日他竟然让两个活人进来了,而且还医治了别人,她不记得她的主人这般好心。
“哈……积德行善罢了……”凌皇轻笑。
瑶星翻了个白眼:我信你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