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岚渊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母亲了,此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云臻臻倒是对能在此见到夫人感到甚是欣喜,毕竟有些事情她不好多言,但夫人在就不需要她总是心神不宁了。
她最先反应过来,合上房门后倒是比墨岚渊看起来更迫不及待地上前,向林潇湘行了个礼,道了声:“恭迎夫人。”
墨岚渊定了定神,也走到林夫人身边,轻轻地唤了她一句:“娘亲。”
林潇湘轻笑一声,应是觉得没有外人,索性取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那一张欺霜赛雪的脸庞,仍是明艳动人的模样,似乎是一位真正的仙子,永远也不会像凡人一样老去。
她像一个任何一个普通的许久未见到自己儿子的母亲,和蔼而慈祥地拉住他们二人的手,温柔地说:“你们来啦。”
这般温柔的母亲和夫人,是他二人从未见过的模样,他们认识的林潇湘永远是刚才那种美人隔云端的高高在上,她的心似乎和她的面容一样冰冷且无懈可击。现在的她却像是春风吹皱的一池春水,九天仙子突然就落入滚滚红尘。
这倒不是不好,这是墨岚渊儿时期盼许久的温柔。但最近世事纷扰,林夫人的身体情况、突然来到荥阳的目的,还有她一直将他拒之门外现在又突然上演母慈子孝的场景,很难不让他心里十分不安,思绪纷杂。
他毕竟是个叱咤风云的成年男子,也从未和她有过太温情的对话,但也不能质问自己的母亲,因此倒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了看被牵着的手,又看了看云臻臻。
云大小姐此时是自身难保,这种场合,她就合该安安静静,夫人没有让她出去,她就扮演好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儿媳。
林夫人聪慧又了解人心,自是明白他们的复杂心思,但也没点破,仍是像个寻常长辈一样和声细语地说:“今日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娘已经替你们张罗了一桌酒席,咱们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有什么话,咱们边吃边说。”
这荥阳的祥云客栈不愧是最豪华的几间铺子之一,套间里自带了一个很大的圆桌,但是现在这里竟是被摆满了。
刚才掌柜的说去准备,云臻臻心里就有了些猜测,现在倒是证实了,夫人果然是大手笔,既然来了洛阳附近,怎么能不尝尝这洛阳水席呢。
不过因着他们人少,夫人又是滴酒不沾的,那冷盘就上了两道清淡些的。至于热菜,夫人说怕他们饿,就让一起传了菜,还除去了些大家都不爱吃的东西,愣是把二十四道菜缩减了不少,但仍是丰盛无比,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云臻臻打定主意今天就埋头在这些美味佳肴里,不去掺和他们母子二人的闲话家常,想来那家常也不是寻常人家谈论的话题。
果然还是夫人先开了口:“我的晨儿,越发得俊朗沉稳,就是瞧着比从前清减了些。许久未见,是否埋怨母亲?”
墨岚渊没有想到林夫人会如此直白,恭敬地回道:“岚渊不敢,母亲向来思虑周全,行事果断,不见岚渊,自然是有您的理由。”
林潇湘轻叹一声,“到底是生疏了些,也怨不得你,罢了。吾儿还是尝尝这菜吧,倒是有几分特色。”
墨岚渊到底还是记挂着她的身体,不抱什么希望地询问道:“母亲近来身体可好,您常年在落雪山,怎么突然想到要来这么远的地方。”
林夫人面色不变,给他夹了些平日他里爱吃的食材,然后笑着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要信一些江湖骗子的话。有些事情现在不同你说,是为了你好。日后你会明白的。”
墨岚渊心道果然如此,她不想说的话,是怎么也不会说出口的。
林潇湘见他神色有些失望,就给他添了些燕菜,然后说了一些意味深长的话:“晨儿,你尝尝,这可是这水席最有名头的菜了,你看,用那些名贵的材料当配菜,什么白萝卜都能成为燕窝了,可它终究也只是个萝卜。
这世间本就是真真假假的,无论是什么身份,最要紧的还是自己本身的能力品性。就像那前朝的皇帝,到最后还不是被人夺了权。”
她这话像是随口说的,又像是在暗示什么,墨岚渊一时有些拿不准,但可以肯定林夫人来此必定和那龙潜星舆图有关。然而此后她就岔开话题,只说些联络感情的话。
各怀心思地吃了这顿接风宴,林潇湘让人将这里收拾干净,然后说:“天色不早了,你们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你们随我去一趟洛阳,我们一同去看看那花开富贵的牡丹。”
云臻臻心里暗自嘀咕,夫人这真像是拖家带口来这里游历的,看完了牡丹,怕是还要去那石窟走走。
他们自是应下,林夫人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面面相觑。墨岚渊这一顿饭吃完了心思百转,便去找姚素问和浮云楼的其他人商量事情,云臻臻也感觉撑得难受,决定出去转转。
她这一转,就转到了客栈的一个隐蔽的房间,那里竟是有个人在等她,正是刚才告辞的林潇湘。
她全然不似刚才的漫不经心,单膝跪下,严肃沉静的表情倒有几分林潇湘的影子。
“夫人。”
林潇湘随手地给她一个东西,像是一件普通的玩意,她倒还是刚才那个温柔的语调:“臻臻呐,从今以后我要你拼尽全力护住晨儿,无论是那些乱臣贼子还是什么神棍巫师,哪怕是对上他也不可让步,只当是我们这么多年欠了他的。”
云臻臻握紧手里的物件,一字一顿地说:“属下遵命。”
林潇湘扶起了她,收回了那东西,并嘱咐道:“臻臻,从前我只要你能关键时刻保他性命,但现在,他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有许多阻碍,只有委屈你了。”
云臻臻怕墨楼主起疑心,很快就从那个房间退了出去,面色如常的转了几圈才回了房间。墨岚渊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盯着烛火发了会儿呆。
从前也就是为他豁出去一些心间血,养养伤还是一条好汉。以后,她就要为他豁出命,替他抵挡每一次的刀剑。
她刚才接下的是落雪山主令,是落雪山最高级别的任务,这种任务不论是救人还是杀人,最后都要竭尽全力确保任务完成。
而接下任务的人,生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