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近傍晚,西北重镇秦阳城里仍是喧哗熙攘。一辆马车从主道上奔驰而来,扬起一阵尘土,惹得两旁的行人纷纷抱怨,车把式一边驾车向前一边不住地抱歉。
秦阳城里的人大多骑马,很少见到这样精致但跑得飞快的马车,更多的是好奇打量。只见那马车一路疾驰,蓦然停在祥云客栈门口。
从马车里下来一位白衣少女,一边拿了包袱下车一边用清丽的声音抱怨:“现在这都什么时辰了,兄长怕是早就去那宴会了,不跟着他你让我怎么混进去。”
车把式憨厚一笑:“小姑奶奶,这可是咱们那里最好的马车,上等的木头上等的绸缎,套的跑得最快的宝马,这不是又舒服又快地带您到了这儿。”
白衣少女撇撇嘴,带着不情愿对他说:“行吧,怪你也没用。”说着就要向客栈里走,车把式叫住她:“您看那个马车钱?”
少女嗤笑:“都是那老头子非得和我说什么红鸾星动血光之灾之类的话耽误工夫,你还找我要钱?账自然是记在他头上。”
车把式似是习惯了,妥协地恭送少女:“嘚嘞,那您慢走。”说完驾着车一路远去。
少女进了客栈,掌柜的殷勤接待:“这位姑娘,天色有些晚了,看您也不像是来打尖儿的,您一位住店?可是我们这里客房满了。”
现在客栈大堂里还有一些客人,不住打量着她。少女就隐晦地拿了个牌子给掌柜的看。掌柜的看完悄悄还给她,只示意一个伙计过来,“客官,天有点晚了,先让他带您去客房休息。”
少女没有听他的话,只是问:“那个浮云楼的宴会开始了吗?”掌柜的算算时间:“还没有,不过应该差不多了。”
“那算了,反正我也要在这里停留一些时日,你按照往常他们散场的时间打发人来找我,我到大门口候着。”
“可是,”掌柜的有些犹豫,“姑娘你许是未曾见过浮云楼,那虽说名字是个楼,但其实特别大,小老儿看着和那京城里的宫殿比也是丝毫不差的。”
少女哂笑:“你可得了吧,你见过宫殿吗,话可不能乱说。”
掌柜的赔笑:“那是,不论我见没见过,那浮云楼可不是一个出入口,再说他们浮云楼的宴会每次都有不少江湖人,姑娘你要是找人很难遇上啊。”
“那你说怎么办?你有办法进去?”
掌柜的压低声音:“办法嘛,倒是有,就怕姑娘要受点委屈。”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你不是有那个嘛,”掌柜的比划了下牌子,“那个东西,既然能入祥云客栈,自然也能入浮云楼,只是,混进去不成问题,姑娘可能只能降低些身份,扮个丫鬟厨娘什么的。”
少女一听还能这样?那感情好,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装回丫鬟又不会怎么样。“那你告诉我怎么到浮云楼,我这就混进去。”
掌柜的倒是心好,找了个没干活的伙计领着少女到了浮云楼后门。少女向伙计道了谢就去找门口的守卫搭话,给他们看了牌子,然后就顺利进入楼中。
她方才只觉得这浮云楼确实是巍然广博,气势可比皇宫,掌柜的诚不欺我。现下更觉这里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精致中却带着气冲霄汉的气势,当真配得一句上与浮云齐。换句话来说,这里太大了,这位少女她进来就迷路了。
好在不多时,她就遇到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看着就像是个沉稳可靠的人。她拱手向那位公子施了一礼道:“这位少侠,我是跟着嬷嬷进来帮忙宴会招待的,这楼太气派,我不知怎的就和她们走散了。不知能否就宴会的方向指点一二。”
就说那位公子是个可靠的人,只见他回了一礼:“姑娘不必多礼,刚才已有人通知在下。姑娘既然是来赴宴,随在下来便是。”
枉费自己绞尽脑汁胡编乱造,敢情人家早就知道我不是丫鬟。但少女秉持着脸皮厚才能走江湖的原则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那就有劳阁下了。”
“姑娘不必客套,不才浮云楼副楼主杜与容。”
少女忙道:“是小女失敬了,在下云臻臻。”
二人边说边向宴会场地走去,杜与容道:“不知是否要替云姑娘安排赴宴位置。”
“不必了,”云臻臻连忙拒绝“你就让我做个新来的丫鬟吧。”
“既然云姑娘有此意,与容就不多事了。既是落雪山的人,不知是哪一部的?”
云臻臻回他:“医部。”
杜与容听了似是有些高兴:“那太好了,不如姑娘就到浮云阁去做楼主的侍女吧。”
见云臻臻面露困惑,杜与容只道:“落雪山的医部既能解毒亦能下毒,且都是山主精心挑选的,在楼主身边再好不过。”
“可是,我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弟子。”云臻臻有些心虚地说。
“无妨,云姑娘不必谦虚,与容相信姑娘。”
行吧,这样也好,离墨楼主更近些。就是一个医部的牌子就能这样,杜副楼主要是知道我有更好的东西不知道会是什么态度。
云臻臻面上只是说:“哦?那你们不怕有人冒充吗?”
杜与容轻摇折扇道:“我浮云楼哪天不进来几个探子,来者是客嘛。”
云臻臻不由赞叹,不愧是江湖第一的势力,这待客之道真是太豁达了。是了,这也正是浮云楼的底气,哪个宵小能真的在浮云楼里占了便宜呢,且不说那高高在上的墨楼主,这浮云楼里卧虎藏龙,在他们的地盘上搞出什么事情,怕是不想活了。
当然所谓话不能说得太满,云臻臻没想到不久以后就见到了这样的傻子——她的兄长云家长子云焰烬。
一开始是很好的,云臻臻跟着杜与容到了宴会场地,杜与容将她留在离主座稍远的位置,然后去找墨楼主。这个位置能将整个宴会场看得清楚,确实是高朋满座,群侠聚集。觥筹交错,珍馐美酒很是热闹。这里的一切比起刚才她胡乱走的地方更为华美,但再耀眼也比不过坐在主座上的墨楼主。
世人皆知浮云楼主墨岚渊,江湖武功当世第一,佩剑龙渊不轻易出鞘,出鞘则气势如虹,可睥睨天下。
此外,曾有人得到听风书苑价值千金的消息,墨楼主武功心法更是高深莫测,唤作大梦浮生,乃是千古难得的功法。此消息一出,一片哗然,墨楼主听闻只轻笑:“是唤作此名,不过所言过于夸大了。”不论真假,江湖上的人对他的忌惮更深。
当然墨楼主在听风书苑的排行榜上不仅是武功第一,容貌也是。听风书苑的判词向来文绉绉又冗长,云臻臻记不住。但她所在的位置虽然离主座没有那么近,仍是能看清墨楼主的脸。
饶是她这种语言匮乏的人,也在脑海中浮现了两个词:星眉剑目,冷若冰霜。他的眉眼俊美无俦,是不带一丝脂粉气的俊逸。但他的气质极冷,似是将那些杀伐狠厉、智慧谋略都收敛起来,凝结在如墨般漆黑的眼眸里。就算他今日身着白衣,仍旧是一把欺霜赛雪的剑。
用完了自己所有会的赞美之词,云臻臻回过神,看见杜副楼主和墨岚渊说了什么,墨楼主执杯的姿势都没变,只轻轻点头。
杜与容招呼她:“云姑娘,楼主同意了。宴会结束后你随我到浮云阁便是。”
“那就多谢副楼主了。”
云臻臻站在原地,想着既来之则安之,这地方站得高看得远,既能接近墨楼主,还能看看兄长的心上人。说起来这里视野这么好,为何没见到兄长?听说他遇到那位心上人总是很积极的,难道是总去捣乱终于被人嫌弃了?
正思索着,这宴会的重头戏很快来了。虽说大家都是江湖豪侠,美人月下犹歌舞仍是喜闻乐见的景色。况且今晚在这浮云楼晚宴上献艺的,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若是将她们当做寻常柔弱女子轻薄,定是要吃上一番苦头。
有所思,虽然成员皆是女子但做事果决、纪律严明。她们今晚的出现,也只是为了墨楼主。
弦乐声起,月光皎洁,有一人兮涉水而出。佳人身着纱衣,伴着丝竹琴瑟,轻启薄唇,声若天籁。舞姿翩跹,踏着鼓点和月光,含情的双目只望向那高高端坐的王者。
有所思副统领舒红袖,善歌舞,是那种楚楚可怜但又不柔弱的美人,素来温柔小意,追求者众多,包括云臻臻的笨蛋兄长,但人家只钟情于墨楼主一人。
看着那些宾客眼中的惊艳,云臻臻默默地想,要不是为了墨楼主,人家才不会屈尊降贵的来跳什么舞。听听人家连名字都是暖玉温香,好一朵解语花。
不过云焰烬到底死哪去了,这么难得的画面他竟然舍得不看?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一片哗然,那舒红袖不知为何突然跌落,昏迷不醒,面容倒是越发动人。场面一时乱成一团,好在灵枢谷少谷主姚素问与墨楼主是故交,此时正在楼中做客,很快被请来。
经他诊断,舒红袖是中了毒,毒名未央,中毒者容貌愈加美丽,所谓芙蓉如面柳如眉。但越美丽中的毒越深,若不是姚少谷主今日在此,舒姑娘怕是药石罔效。正在云臻臻看热闹的时候,忽然来了一群有所思的人,说是刚才见有人在他们准备演出的地方鬼鬼祟祟,八成就是凶手。
云臻臻定睛一看,嚯,熟人,正是那个笨蛋兄长云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