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有盼头便有快乐、有憧憬便有幸福。
贫穷,就像是烈阳下的影子,清晰而鲜明地盘踞在我童年的记忆里。
那时,父亲在怡保办一份曲高和寡的报纸《迅报》,我们一家子就住在一所简陋的木屋内。
家徒四壁,然而,看似苍白的日子,却闪着璀璨的亮光。
为日子镀上金光的,是爱。
鲍鱼和龙虾是生活里的“绝缘体”,可我们却有着比这更丰盛的东西,那就是书籍和书籍。一摞摞的书,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层层叠叠地堆着,就连空气,都飘浮着一个个活泼的方块字。
父亲看书时,手中总握着笔,写眉批,红色的蝇头小字,像一只只小蚂蚁,在书页里安静地爬行着。母亲看书时,全神贯注,整个人凝成了一尊美丽的石像。在万籁俱寂时,书页轻轻翻动的声音,便是让人心魂俱醉的音乐。
喜欢看书的父母,也喜欢谈书;在喁喁细谈时,两个人的语调,轻柔得好似掠水的蜻蜓,仿佛是担心声音大了、语调重了,会使文字受到惊吓,一只只从书页中飞走。
成长后,回想这一段岁月,烙印在脑海里的,不是贫穷、不是饥饿,而是父母亲以双眸咀嚼文字时,眉宇间仿佛用细针绣上去的朵朵笑花。他们宛若长在贫瘠沙漠里的仙人掌,在烈日的烧炙下、在风暴的侵袭下,毅然挺立,自得其乐地结出一球一球五彩缤纷的果实。
他们是不折不扣的“贫穷的富翁”。
木屋外面,躺着一条邋邋遢遢的河,每逢刮风下雨,那河便哭,黑色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泛滥处处,腐臭的气息嚣张地氤氲屋内。
就在母亲忙忙碌碌地以扫帚清除那源源不绝地涌进屋子里的河水时,不识愁滋味的姐姐,总会兴致勃勃地带着我和弟弟到河边玩耍。
河已停止哭泣,但是,水位涨得很高。姐姐教我们折纸船,叫我们许愿,然后,把“沉甸甸”地盛载着无数愿望的纸船放在河面上,说:“纸船会帮你们把愿望送出去。”我傻乎乎地问:“送去哪里?”姐姐极有威严地说:“别问!问了就不灵验了。”她的脸色庄严得像爸爸桌子上的那部高深莫测的大词典,我当然也就不敢再追问了。五岁的孩子,到底许了什么愿望,早已不复记忆了,然而,让放满了愿望的纸船摇摇晃晃地在河上漂流的那份雀跃和期待,我却是清楚记得的。
不下雨时,姐姐便领着我和弟弟在屋后的树丛寻找一个“子虚乌有”的“咚咚人”。她神秘兮兮地说:“‘咚咚人’是无所不能的,只要找到他,他就可以满足你们任何的要求!”我心想,这神奇的“咚咚人”,不就像阿拉丁神灯里那个“要啥给啥”的巨人吗?我和弟弟就像两只失蜜的蜂一样,在树与树之间的泥径上跑来跑去,拼命地找,找呀找的,找到天荒地老,“咚咚人”始终杳无影踪。奇怪的是,虽然屡寻不果,却依然乐此不疲。
成长后,我问姐姐:“你当时怎么会无中生有地弄出个‘咚咚人’来把我们骗得团团转的呀?”姐姐微笑着说:“哪有骗你们!只要你们相信有,便有。”听懂了姐姐话里蕴藏的“玄机”,我豁然微笑。
在那捉襟见肘的贫困岁月里,姐姐处心积虑地在我们心田种下了一株“希望之树”,我们很努力地浇水施肥,虽然那株树始终结不出果子,但是,姐姐却教会了我们,生活有盼头便有快乐,有憧憬便有幸福。
小启示
家徒四壁的贫穷,一无所有的困窘,都不曾在作者的童年生活里投下任何阴影;书籍丰富了她的精神生活,而追寻梦想的憧憬又给了她生活的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