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是知道的。
天界经常有仙人下凡来渡劫,曾经她还见过一个天生仙骨的道士被一朵梅花精坏了道行,无法飞升仙界,重新位列仙班。
但这种事情讲求的是两厢情愿,那位道士也没有后悔的样子,甚至还跟那梅花精神仙眷侣地在一起了。
当时她还羡慕地跟阿雪说,她也想要这样美好的喜欢,可如今,阿雪告诉他,他其实是天上的仙人,如今历完劫难,不能在凡间继续逗留,要回天界了。
这太让人措不及防了。
但不知为何,心底却又松了一口气。
至少,她的阿雪没有魂飞魄散,甚至因祸得福成功历劫归去。
她从未怀疑过,她的阿雪会骗她,因为他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她撒谎,虽然,即使他不说,她也会一直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
因为他是阿雪啊,是这世界上与她最亲近的人,是她视为兄长哥哥的亲人,她又怎会不信他!
只是...
“可不可以晚点走。”她低着头,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打转不流下来。
现在的朝露,是脆弱的。
但哪怕再心疼,朝雪也只能摸摸她的头,勉强自己笑的从容,不露出任何破绽道:“傻朝朝,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就是阿雪,也不能轻易违背,不过我相信,朝朝这么厉害,肯定很快便能飞升仙界,与我团聚的对吗?”
眼底的失落在听到他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猛然放亮起来,朝露满是坚韧地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迟钝,就像是刚刚才想起还可以这样。
“嗯,阿雪一定要等我。”
看着眼前人儿如此期翼坚强的眼神,朝雪内心的苦痛越发锥心刺骨地折磨着他,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还有些郁愁地叹道:“不过有一件事比较难办。”
朝露看着他显得有些犯难的眼神,急了。
但她还未来得及问出口,面前人便像是知晓她想问什么般,提前解答了她的疑惑与担忧。
“但凡历劫归位的仙人,都会被洗去凡尘的记忆,朝朝,我怕到时候你会认不出我。”
话出口,朝露一反常态的沉默下来。
她下意识地想到,失去记忆的阿雪,还是阿雪吗?
但不过片刻,她便在面前人有些伤感的眼神下否决了那个不该有的疑问。
有时候,就算记忆失去了,但只要是灵魂深处想要用力地记住那个人,哪怕被重新涂抹成一张白纸,也无法洗去纸上曾经留下的痕迹,因为大脑可以忘记,但心却不能。
虽然这样说也可能是在自欺欺人,但做人终究是要知足的,若是太过贪心,上天就会惩罚你,将你拥有的一切通通都夺去。
她不贪心,只是...
“我该怎么找到你?”
见面前人儿已经完全相信他的说辞,朝雪笑着从脖子上拿下一条红绳编就的项链,上面挂着一个紫金色的坠子,有淡淡青色的光芒从里面闪烁出来。
他细心地,将它戴在面前人儿纤细白皙的脖子上,看着她小心地捧起它察看,心底不知为何,竟是有几分异样的满足。
“这里面是我的本体原身,我在上面施了灵魂刻印,只要我在附近,它就会发出青色的光芒.....将你带到我的身边。”最后一句话说出的时候,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但这份意味深长却没有被面前欣喜的人儿所注意。
眸中几许黯淡,他深深地看着她,余光扫到指尖在慢慢虚化,他抬手,突然将她抱在怀里,并捂住她的眼睛。
“阿雪?”
怀中人儿不明所以,却是满心信任的没有挣扎,甚至有些担忧地皱眉,他这是怎么了。
他这是怎么了?
眸中晶莹闪烁,几分猩红,他的呼吸有些艰难,像是在忍受什么一般,但很快,便压抑下来,将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温柔的嗓音哼唱着曾经哄她入睡的诗词小调。
直到,他的身形完全消散,化为星光,泯灭于天地之间。
而怀中的人儿,也已经睡了过去。
只是那眼角划落的泪珠,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
这一觉真的睡的很久,朝露醒来的时候听师尊说自己已经昏迷了快有大半个月,而她一睁开眼睛,便是向脖颈间摸去。
还在。
是真的。
眼中弥漫着盈盈的水汽,她却突然笑靥如花,睫羽轻颤,有一滴泪珠从眼眶中打落,滴在手心的紫金坠子上,又顺着珍珠般的弧度划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袖。
但她却丝毫不在意,反而自责懊恼地用手指轻轻擦去那坠子上的泪痕,好生塞回在衣襟之下。
之后,她便撑着身子想要从白玉床上下来。
许是昏睡太久的缘故,那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脚底一软,下意识地便按着大阳穴朝前面扑去。
“朝儿!”
所幸出去端药的云镜尘恰巧回来,见状,身形一闪,便接住了即将摔在地上的徒弟。
低头见她安好无虞,这才将手中洒落了稍许的药碗隔空移到不远处的桌台上。
并抓过她的手腕,细致把脉。
“师尊?”虽说没摔在地上,但这撞的一下,却也是极不好受的,朝露晃了晃脑袋,下意识地唤了一句。
“嗯,先别动。”
云镜尘专心致志地检查徒儿的身体状况,朝露听言,倒也乖顺地将原本放在对方胸前的小手收了回来。
但也没有任由脑袋继续靠在云镜尘的身上。
低着头,敛着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手腕上的那股力道渐渐松开,对方绕过她,走到那白玉床边的桌台前,将上面已经凉了一点的药碗重新端过来。
“顽疾难愈,你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好在休养的这半月也不算白费,为师又用丹药给你好好调理了身子,只是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需得好生静养,不能再轻易使用灵力了,可知?”
云镜尘说的这番话很是平静,依稀像往日那般温和,但朝露看着那张紧绷的面色,却觉得从里头隐隐透露出几分生气和责备的意味来。
朝露无声地点了点头,将脑袋低的更低了,但不知为何,又想起以往师尊教导她凡事要抬起头来直面的道理,便又重新仰起视线,却正对上面前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
眼睛一呆,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