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真的就是这样,前一刻还是谆谆教诲的长者,后一刻就是阴阳两隔,哪管得世人灯红酒绿对酒当歌,也不问在世的子女家人余生该如何生活!看来此时的窑湾和此时的苏家都不再平静了!而贸贸然离开的苏傲子也必为不听劝告而迎来代价!
再说这风云际会的四海客栈,随着夜幕的降临,这里到了投宿和吃饭的高峰时期,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此情此景,有一个乞丐模样的年轻女子定然不会错过,她就是韩青,此时此刻的她就坐在客栈大堂之上的房梁后侧,晃着腿吃着从后厨顺来的茶果!她坐的位置正是大堂的正上方,有几根水桶粗的大梁横贯整个厅堂,挑起了房中这块高大的空间!她穿的灰不溜秋的衣衫,正好埋没在灯光不是很足的房梁后侧。看着楼下大厅内的吃吃喝喝,她感觉好不清闲!
就在她吃着吃着的时候,也可能是一口咬大了吧,口水掺着茶果汁顺着嘴角就滴了下来!她身体顺势下落,一手接住了口水,双脚倒挂金钩勾住房梁,紧接着就是借助摇摆的力道返回了房梁之上,整个过程轻盈洒脱,毫无声响!她也是担心滴下的口水落在了客人的饭桌上,那时候自己就会被人发现了,也是仰赖这厅堂挑高了三层,她这么在房梁上回身一翻,也竟无人察觉!
毫无疑问,大堂之上吃饭喝酒的都是徐州府衙附近很有名气的习武之人了,有的甚至来自几百里外的南方,他们都是想在窑湾比武大会上崭露头角,进而能被选入神都洛阳比武,那时候就算没有夺得状元三甲,也足以某个武官的位置,或者借势开个武馆,衣锦还乡的梦想也就算是实现了。
窑湾比武大会,有几百年的历史传承!整个窑湾乃至徐州府地区也常被称为武术之乡,入唐以后,这儿更是被钦定为齐鲁之地的比武之处,风头甚至盖过了江南道的比武场,后来武媚娘正式设立武举,这儿也开始专门为朝廷选拔武举人才。而说起武举,通过地方上的比武大会是必要的条件,之后才能获得地方衙门的保举,进入神都再次参加遴选。这些年来,武举已经成了无数江湖英豪毕生的追求!
如今,窑湾古镇的比武大会将至,自然有无数的江湖人蜂拥而至,以至于这里的大小客栈都满坑满谷,真是:钟吾悲歌士,相逢四海家!
正巧四海客栈最为高端,能在这里下榻的都是些饶有成就的江湖人,他们也希望能在此尽快接触同道中人!就在这时,客栈之内走进了一位手持折扇的玉面公子!此人相貌堂堂,衣衫华丽,根本不像是风吹雨打的江湖人!你看他身着真丝长衫,腰系云锦玉带,足蹬苏绣白靴,显示出了傲人的富家身份,就连他的宝剑也都是仆人捧着,并缠着一层层绸子!前呼后拥的下人不断地给他开路道:“起开!起开!边儿去!……”
虽说四海客栈卧虎藏龙,更何况习武之人都是谁都看谁不服气,然而这般姿态进店来的,还是引来了满堂的武林人士人人侧目!这时候,人群中有认识的人说话了!此人身高马大,壮硕无比,弯曲凌乱的胡须遮住了本就黝黑的脸庞,他满口东海方言大大咧咧地说道:“呦!俺说谁个唅!恁不是钟吾第一剑,玉面苏傲子嘛,什么风把恁吹来了?失敬啊!”
钟吾第一剑!果然,来人正是苏傲子,他也是在多年前在窑湾比武大会上一战成名,有了钟吾第一剑的称号!而且他本就生的俊俏,在这群江湖大汉跟前就显得尤为俊俏了。其父亲还是钟吾之地最大的酒商,全家人不仅富裕钟吾第一,现在武功也是钟吾第一,真是羡煞旁人!然而武林之中往往不是羡慕那么单纯!
自然,苏傲子的姿态也高出了天际,和城外遇险的一幕简直天差地别!毫不客气的他径直走向最靠里的主宾位置坐了下来,远远地回礼说话之人:“水深波浪宽,无使蛟龙得!东海龙兄也来参加此次比武来了?”他的言语之中,除了傲慢还掺杂着几分卖弄。
金蛟龙,人称东海龙王,自从进入窑湾地界后就多次被人刁难的粗壮大汉,传说他早年间只是东海边的渔民,后来他只身力斗东瀛倭寇,成了东海的英雄!如今东瀛已经归顺大唐王朝,成了附属的下邦,他的这身本事也就没了用处了!现在四年一次的朝廷比武大会马上来了,这也正是给金蛟龙的一次绝好的机会,然而这些也仅仅是传说和猜测而已。
金蛟龙笑声如雷地说道:“有苏兄搁这坐镇擂台,俺们只能乖乖认输了,哪敢参加比武啊,恁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多人对苏傲子也是一阵的奉承,同是习武之人,恐怕也只是互相给个面子而已,谁也不会服谁,然而奉承就是奉承,和内心的想法恐怕不甚一致!来人之中还有众多大名鼎鼎的武林人物,比如中原“金银镖王”王守金和王守银两兄弟,还有岭南战神吴刚等,他们都是当地的一代人物,如今齐集窑湾,足见他们对此次武举的重视!
当然,同是武林中人,遇见了不仅仅是互相给点面子,还会相互吹嘘一番,各自炫耀一番,这伙人自然也不例外。有些人也正是希望通过在武林众人面前的展示得以提升地位,增加知名度;也有些人是为了开武馆做镖局,招揽顾客;更有些贵族好事子弟故意显摆找刺激。这不,大堂之上就嚷嚷闹闹地吹嘘了开来,这一吹嘘,正中苏傲子的下怀!
金蛟龙用粗犷的声音却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知苏兄最近搁哪发财啊!”
苏傲子像是听出了对方的不在意,自己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再瞧瞧他们全身脏兮兮的,几丈之外都能闻到一股怪怪的腥味,要不是奚云让他前来,估计他都嫌弃地躲开了这帮粗人!没办法,眼下还得对付下去:“托龙兄的福,发点小财!不过您这次前来,您那蟠龙鳞甲金鞭可是要大显威力了啊!是吧!”
金蛟龙生性耿直都习惯了,当下却谦虚了起来:“在苏兄面前还能提嘛!对了,上次兄台比武成绩可是不孬啊,怎么就没弄个官儿做做呐?”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苏某只想随性而行,随心而行,受不了官场的束缚啊!”
这时候,吴刚站了起来,将自己手中遮盖着的兵器往地上一戳,兵器高出了他自身一个头:“钟吾第一剑文武双全呐,不过我等粗人可不会对诗吟唱,是吧,龙兄!不过在下确实听说龙王的金鞭能上天入地,无所不破,何不展示一下,好让兄弟们开开眼呐!”
苏傲子见众人没有第一个让他展示,心中的失落感陡然而起,可是又不能过多的表现出来,只得略带不屑的口吻接话道:“是啊,在下也是正有此意啊!龙兄!”
金蛟龙久经江湖,不是不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更何况当下的武功路数是最宝贵的东西,可不能轻易透漏!然而苏傲子一再开口,随声附和的人也就多了起来,众人都希望看到东海金蛟龙的威力!当然,金蛟龙在众人的追捧之下也渐渐觉得脸上甚是有光,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金蛟龙道:“在各位江湖豪杰面前,俺的微末本领实在提不上把啊!”
吴刚带着众人起哄道:“龙兄何必过谦呢!来,展示一下,兄弟们的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啊!”
金蛟龙耸耸肩,活动了一下筋骨说:“那,俺就献丑了!”
众人退开,给金蛟龙让出了一片空地,厅堂之上再无人有心思吃饭了,楼上楼下足有百十人都伸着脑袋看他的表演!这也是大唐武林的悲哀,因为传至武媚娘时代,中原地区已经数十年没有战事了,武功也因为朝廷的推崇而逐渐贵族化、艺术化了,很多有钱人也为了有品味、赶时髦才去学的花拳绣腿,这渐渐成了一种时尚。
可是金蛟龙是从渔民摸爬滚打出来,确有一身出众的真功夫!他手扶腰间盛放金鞭的布袋,摆开出招的架势,众人投来期待的目光,就连后厨的伙计和厢房中的客人都纷纷围了上来,桌子上凳子上,楼梯道栏杆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金蛟龙运足气力,猛然间挥出长鞭,可是不见鞭身的金光晃动,也不见钢铁鳞甲的“咔咔”碰撞之声,只见一条足有丈余的金环死蛇被甩了出来!众人目光聚焦,个个一脸疑惑,难道这是什么新的招式?还是新的兵器?
凑的近的人,慢慢地看清了他手中的金环蛇,开始嘀咕了起来,这一嘀咕,整个厅堂都囔囔动了!金蛟龙一鞭挥出的竟然是死蛇,自己更是错愕不已,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满堂尽是不解和嬉笑的声音,这声音令他极度的难堪!吴刚似笑非笑地说道:“龙兄,您这蟠龙金鞭真是名不虚传啊,不过这龙好像是变身了啊!您在拿我等开玩笑吧!”
苏傲子本来是凑到了最前面,如今连正眼也没有看一下地说道:“龙兄不会是戏耍兄弟们的吧!”
金蛟龙对手中的死蛇更是茫然至极,他性情本不愿解释,可又不得不解释:“哪能啊!怎么回事!一定是哪个孬孙子换掉了俺的金鞭!真是活见鬼啊!”
金蛟龙扔掉死蛇,想想此番来到窑湾地界的种种不顺,怒火就不打一处来!可是多说又有什么益处?于是他又气愤又尴尬地坐回了位子上,只是此时越想越觉得恼怒,于是狠狠地把手往桌面上一拍,粗壮厚实的榆木桌子上深深地陷了一个大坑,印出了一个手掌印,整个楼层的客栈也随之抖动了一下!
韩青在房梁上捂嘴大笑,原来就是她在白天换掉了金蛟龙的鞭子!真正的那个鞭子,韩青用来也不会趁手的,干脆就丢在了他的床底下了!当然,白天她干的“好事”可远远不止这一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