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吃过早饭,笑着走出了梨香院大门,去拜访贾府的姐妹们。
说起来这是她来贾府这几月里,头一次主动去找姐妹们玩。
前几月,薛宝钗一直躲在梨香院,分析薛家从各处打探到的情报,算计那些家国大事。
不过几天前,事情好像已经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了。
薛家得了林如海的帮助,向皇上报告天理教造反有功,又献上大笔银子,向皇上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皇上也圣明,让薛家直接把银子在光天化日之下运到内库,向整个京城宣示了薛家是得圣眷的。
哥哥也被加封为了三品一等侍卫,虽没有实权,却是皇上近臣,勉强可以算是皇上的心腹了。
比起四王八公那些对手,皇上无疑是占据优势的一方。现在又得知了天理教这伙妖人的存在,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薛家这次成了皇上的人,未来几十年必定蒸蒸日上。
想我薛宝钗,几个月前还在想自己入宫,搏一把那渺茫的成为后妃的几率。可现在薛家根本不需要我这么做,前途已经是光明一片了。
我也能休息几月,好好享受一番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活。
其实如果不是必须,谁喜欢算计这些呢?反正我薛宝钗,是更喜欢小时候没心没肺瞎玩时的生活的。
哥哥最近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我也理解,他之前自由惯了,最近突然当了官,两天轮班一次,想必有点不适应。
哥哥也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男子汉大丈夫,还真能一辈子不干正事不成?天下多少人每天都要刻苦工作,方能温饱。就说那皇帝自己,还不是要天天操心国事,每天睡不了几个时辰。哥哥每两天才值班一次,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哥哥毕竟还是年少,有些不成熟,想必再过一阵子,他就能适应了。
我已经跟妈说了,过几天就把香菱正式娶进门,让哥哥高兴高兴。
以后我们薛家,哥哥在朝里当靠山,蝌兄弟主持商号运作。我薛宝钗嘛,就开开心心玩几年,之后由哥哥安排找一个好人家嫁了,不用再管这些事了。
从今天起就开始玩吧。琴妹妹和云妹妹昨晚去林家住了,我今天就先去找二妹妹和三妹妹玩。
心里想着,薛宝钗走进了迎春的院门。
屋里,探春坐在桌前写字,迎春正站在一边看。薛宝钗在门口笑道:“二妹妹三妹妹,看看谁来了?”
迎春对薛宝钗笑了一下,没说话。探春抬头,笑道:“钗姐姐怎么想起来我们这里了,快进来坐坐。”
“前些日子事情忙,没来找你们玩,三妹妹可别怪我。”说着,薛宝钗就走到了探春身后,看向探春正在写的字。
“三妹妹,你这是在写请帖呢。”
“是啊,最近姐妹们都在,我想就在我院里起一个诗社,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薛宝钗拿起一副请帖,读了几句,又对探春笑道,“三妹妹这话也说的也太大了点,咱们几个作点歪诗,还能流传千古不成?”
“琴妹妹可是跟我说过,钗姐姐的诗才胜她十倍,这诗社你可不能躲着。”探春笑道,“你、我、琴妹妹、林姐姐、史姐姐、二哥哥都是爱诗的,这次便可在一起比比,分个高下了。”
“二妹妹不跟着一起?”薛宝钗转头看向迎春。
“诗我也会一点,却是不精,跟你们比不了。”迎春笑道,“你们爱诗的就一起作诗,我还是去找蟠哥哥下棋为是。”
“二哥哥跟我说,蟠哥哥也是会诗的,我也给他写一份请帖如何?”探春问薛宝钗。
薛宝钗心想还是别让薛蟠来这里丢人了,便道:“他最近当了官,事情忙,怕是没什么时间陪我们玩这个。还是让他多陪二妹妹下会棋吧。”
“那不行。”探春笑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请帖我是一定要送到的。”
薛宝钗心想那随你便吧,反正到时候看薛蟠在姐妹面前出丑也挺有意思的。她看探春写完了最后一张请帖,日期却是没写明,便道:“我听琴妹妹说,三日后林妹妹要来贾府给老祖宗请安,不如这日子就定在那天?”
“就依钗姐姐。”探春在每张请帖上补上了日期,吩咐侍书过会儿给姐妹们送去。
一旁的迎春轻声对薛宝钗道:“钗姐姐可会下围棋?”
“我却不会。”薛宝钗笑道,“哥哥从前想教我,我当时成天看书,没功夫学,后来他就教琴妹妹去了。”
她又笑道:“哥哥往日经常吹嘘自己棋艺无双无对,只要他愿意,当个国手不在话下。听说二妹妹上次胜了他,看他以后还有脸皮这样吹牛没有。”
“钗姐姐错怪他了。”迎春忙道,“蟠哥哥棋艺比我强,我只是捡了个漏才赢的。单论水平,他和现在的国手也不差什么了。”
“听二妹妹的意思,你的棋艺也比国手不差什么不成?”
迎春脸色有点红,没有回答。
一边的探春道:“二姐姐从小学棋,又天资聪颖,本来就不比国手差什么。须知围棋最是讲究年少成名,有句话说‘二十岁不成国手,终生无望。’二姐姐若是个男子,想必已经在棋坛闯出一番名头了。”
“这么厉害。”薛宝钗笑道,“这年头女子成名却是不易。干脆以后给二妹妹找个国手夫君,夫君在外面大杀四方,回到家里却不是二妹妹的对手,那样二妹妹也就能称得上天下第一了。”
“钗姐姐不要取笑。”迎春的脸色更红了。
“好啦,不跟你们玩笑了。”薛宝钗转移了话题,“我看外面花园里有一架秋千。现在天色正好,不如我们三人出去打一回秋千玩,你们说怎样?”
迎春没答话,探春拍手叫好。于是三人就出了院子,带着丫环们,找到了花园里的秋千。
薛宝钗先与探春坐着打了一回,下面司棋侍书两个相送。然后探春下来,薛宝钗招呼迎春:“二妹妹快上来,我与你打一回立秋千。”当下,她与迎春玉手挽定彩绳,站在画板之上,打起了秋千。
薛宝钗在上面笑成一团,不想那画板滑,只听得哗啦一声,薛宝钗摔了下来,早是扶住架子不曾跌着,险些没把迎春也拖下来。边上探春、司棋侍书忙围上来,好在不曾摔伤。
薛宝钗自己爬起,笑道:“我没事,二妹妹没摔着吧?”
迎春摇摇头。探春笑道:“钗姐姐不该笑,一笑腿就软了,岂有不滑下来的道理。”
“我太久不曾打秋千了,故而忍不住笑。”薛宝钗笑道。
三人打了一会秋千,迎春探春又留了薛宝钗用午饭,方才放她回了梨香院。
晚上,薛蟠从皇宫值班回来,薛宝钗就找到了他,递上探春的请帖。
薛蟠一见大喜,找了个花笺,写上“多谢相邀,定当赴会”,吩咐香菱给探春送去。
薛宝钗笑道:“你还真去啊,我还以为你会推脱有事不去呢。”
“为何推脱?”薛蟠好像有点不服,“莫非你看不起我的诗才?”
薛宝钗用笔杆敲了薛蟠一下头:“就你那几下打油诗,还说什么诗才,羞也不羞。”
“其实我也会正经诗的,只是平时不写。”薛蟠辩解道。
“我知道你在外面见的诗多,怕是想着从哪里抄一首唬我们。”薛宝钗笑道,“那你可是打错了主意。三妹妹说了,这次诗社要限韵,每句韵脚都定死了,你怕是不好抄呢。”
薛蟠听了这话,看了看门外,好像想把香菱叫回来。薛宝钗又笑道:“别看了,香菱已经去远了。我看你三日后丢人怕是要丢大了,还是赶快想办法讨好一下我或者琴妹妹,帮你作一回弊才是。”
“我需要作弊?”薛蟠不在意道,“咱们在一起进学,正经诗我也不是不会写,就是写得没你们好罢了。反正我是武官,只要写得差不多过得去,也不会惹人笑。”
“就怕你写得一点也过不去。”薛宝钗继续嘲讽。
“行了行了,别说我,说说你吧。”薛蟠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得空,去找二妹妹三妹妹玩了?”
“怎么,我不能去玩?我才十四岁,正是该玩的时候。现在薛家事了,我也得放松几日。”
“薛家事了,贾家事可没了。”薛蟠语气低沉了下来,“现在皇帝老儿得了天理教的消息,那戴权太监已是在宫里查出了不少妖人,想必妖人造反这事已经过去了。之后按咱们表姐的说法,皇帝就要找机会,向这四王八公开刀了。”
“那跟我们薛家有什么关系?”薛宝钗毫不在意,“薛家现在是皇上一派。至于贾家,说不定是宫里那表姐在杞人忧天呢。毕竟贾家这幅样子,对皇上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
“她不是杞人忧天的人,既然这么说,一定有她的依据。”
“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人。”薛宝钗笑道,“就算皇上要对付贾家,你跟姨爹去说就行了。拿这事告诉二妹妹三妹妹她们,除了徒惹她们忧心,毫无益处。”
“道理是你说的道理。”薛蟠皱着眉头,“不过既然知道她们以后的悲惨命运,咱们还若无其事地跟她们吟诗作对,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一点?”
“我说了,这些都是咱们表姐的猜测。”薛宝钗笑道,“就算猜测是真,皇上怎么也得过一年半载再动手。先让她们高兴些日子,总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