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马车来接阿依慕入宫时,哈桑才进一步认识到了自己身上极其重大的责任。
原是昨日宫中递来了伏寿侧妃发的帖子,请阿依慕进宫参加今日的观菊宴,为巴图尔遴选新的正妃。大花接了帖子,一下午眼巴巴得盼着阿依慕回府,偏昨夜阿依慕回府晚了,她忙着伺候迷糊不清的主子就寝,什么帖子的事情早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哈桑姐姐我错了!”大花儿在院子中抱头鼠窜,一溜烟跑进屋里去叫醒依然沉浸在美梦中的阿依慕。哈桑在后面气的浑身发抖,决心日后要好好教导一下大花身为贴身婢女应该担负起的责任。
她虽急的连连跺脚,捶胸顿足,却还是紧着从屋里拿了串银钱子,去前堂招呼宫里出来的大家。
“十三公主好大的架子,日上三竿了竟还未梳妆起身,这满院子的小姐夫人可都还等着呢”寨大家坐在正堂阴阳怪气道。
旁边侍奉的小婢女沉默着不接话,只是默默又换了一盏冲泡好的奶茶递到寨大家手边。
哈桑一进来正将这句不阴不阳的话听入耳中。即使自家公主是晚了些,却也还轮不到宫里一个大家来讥讽责备,当下拉长了一张脸,浓粗的眉毛挤成了一团,一声冷笑,扬声道,
“呦,寨大家才是好大的脸面,连大汗心尖尖上的十三公主都敢放到嘴边教导了。公主不过昨日睡得迟了些,咱们做奴婢的便该体谅一二,总不好做下人的,倒催着主子起身。”
寨大家贴身伺候在伏寿侧妃身边,大妃倒台,侧妃掌权,他也一路跟着水涨船高,这几日没少享受其他人的恭维奉承,已然飘飘然了起来,
“咱家可是咱们伏寿侧妃亲派来接十三公主入宫的,若是过了时辰,只怕侧妃那里,你们也不好交代!”
“寨大家多虑了,伏寿侧妃对咱们公主向来恭谨,往日里便是请安礼也不敢生受咱们公主的,今日怎会为这区区小事为难,公公且安心等着吧。”
寨大家被戳破了面子,噎了个满脸通红接不上话。十三公主在宫中地位超然,他也心知侧妃并不会真的为难她,只是他进门半晌,只有一个哑巴似的小丫头给他一盏接一盏上奶茶,还是劣等的冲泡奶茶,直喝的他小腹坠胀,如坐针毡。这才忍不住刺了两句,谁知就冲出来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来。
哈桑言罢,揣在袖子里的银串子也不想再拿出来,看那寨大家依然偃旗息鼓,便迈腿又奔回了内室。和着大花儿一阵连哄带推,将阿依慕哄了起床,梳妆打扮塞上了宫里来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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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殿里,
大汗正对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樟木弹墨线,身旁的工作桌上摆着另一把已经初具雏形的木剑。
东里先在旁边乐呵呵地捧着刨子,“今儿个给大王子选正妃,大汗您不去看看?”
大汗哼了一声,“老东西装蒜,你明知道朕已经给了伏寿家答复,这赏花宴还有何看头。”
“大汗终究最看重十三公主。”
大汗重重弹出一道墨线,不满道,“最近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来抢阿依慕,先是那个苏聿辰求娶阿依慕和亲,昨日伏寿家那个小儿子乍不楞也说想娶阿依慕。本汗还不懂他们的心思?阿依慕不能嫁,许他们一个巴图尔正妃的位子也就罢了。”
“昨日您才下了决心,却今日就办这赏花宴,可真是太仓促啦。”
“你不懂,快刀斩乱麻,才能让他们看清本汗的决心,往后啊,都少打阿依慕的主意。”今日就定了伏寿家小姐巴图尔正妃的位子,让他们明白阿依慕不会再嫁入伏寿家,立刻宣布巴图尔重新选妃,也无异于向天下宣布于祜不再承认和大周的联姻,看那个小子还用什么来威胁自己,大汗觉得自己的决定甚妙,心情很好地拿过了刨子刨起了木花。
东里先笑眯眯递上刨子,“奴才斗胆问大汗您一句心里话,咱们十三公主芳龄十八,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大汗您心里,可有什么打算啊。”
说到女儿的婚事,强势果决如大汗也皱起了眉头,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手里的木头,“你怎么看?”
“哎呦,奴才我哪儿敢插手公主的婚事啊。”
“无妨,旁观者清,依你瞧着,给阿依慕寻一门怎样的亲事才合适?”
东里先沉吟着,小心地开口道,“奴才琢磨着,公主嫁人,是要寻未来的王夫,家世背景倒是其次,最要紧是公主喜欢,他也能对公主一心一意,疼惜公主。”
大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有理。不瞒你说,本汗原看好乌依古,他与阿依慕自小一起长大,忠心是不必说的,纳塔家族也能给阿依慕扶持。这么多年阿依慕也就和他这一个公子交好,本汗以为阿依慕也是有意的。只是最近嘛。。”
东里先微倾了身子等着大汗后面的话,大汗却止了话头,过了一阵后似是自言自语道,“再看看吧,一心一意。。难得。。最好。。”
东里先站直了身子,微不可见地向后退了几步,儿女婚事,做父亲的总是怎么也挑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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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的阿依慕终于彻底转醒,睡眠的不足让她头痛欲裂。她只模模糊糊记得大花和哈桑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什么宴会,什么选妃,而后她就被套进了好几层衣裙中,插了一头玉簪子,送进了这个马车车厢内。
等等?她的记忆在苏醒,巴图尔选妃?可是巴图尔迎娶大周安平公主天下皆知啊,如今安平死讯还没公布,巴图尔就急吼吼的选妃,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安平出问题了?
阿依慕把头探出车帘外问,
“哈桑,这宴会是谁要办的?”
跟在车外的哈桑立刻答道,“这宴会是伏寿侧妃办的,但昨日是大汗身边的人亲自来送的帖子。”
原来是父汗的意思,阿依慕立时想通了其中关窍,不由笑着摇头,看来某人尚需努力,老丈人的欢心不易得啊。
阿依慕带着哈桑踏进花园中,虽然准备时间短暂,伏寿侧妃办的还是很到位,墨菊、黄菊、白菊,或独抱、或园抱、或退抱,可谓争奇斗艳,姹紫嫣红。
她一出现,齐齐的参拜声就立时响起,园内所有人都起身福礼,在这一片请声之中却突然有一个身影跳到了她的眼前,
少女一身鹅黄广袖勾文锦纱裙,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白玉步摇,耳上挂着坦桑石耳珰,鹅蛋脸,水杏眼,笑起来露出了整齐的八颗牙齿,红润润的嘴唇和脸色彰显着她青春的健康和活力。
“阿依慕,你可让我好等呀。”
说着,少女就蹦上前来一把挽住了阿依慕的手臂,亲热地带着她要进园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