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寒气从衣领钻进,与皮肤亲密接触,,全身的汗毛像是找到方向的指南针一样笔直竖起。时简拢了拢衣服,挣扎的睁开眼睛,不是他宿舍的床,而是那个他似熟悉又不熟悉的荒地。腰部有一块石头抵的盆骨生疼,侧卧的姿势让他的脖子好像有些落枕,时简扶着脖子和腰痛苦的从不平整的石地上爬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睡得如此难受,而且气氛比起前几次也更加诡异。
这次醒来是在夜里,和他第一次醒来相似,老旧的灯柱发出微黄的灯光,消失了好久的长椅再次出现,时简心里庆幸,这把椅子就是他现在的救星。
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十多分钟,除了夜里咄咄逼人的寒气,没有一点变化,微弱的灯下就像是十孙悟空划给唐三藏的保护圈,时简也不敢离开这个圈子进到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去。
他想了半天,总算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今天叽叽喳喳的噪音没了,难怪他刚才下意识的扶起被他压倒的草总是会有莫名的违和感,这么想来,在深夜没有人和他说话还怪寂寞的,安静过头的荒地也渗得慌,越想时简越不敢盯着黑暗里看,电影里的僵尸一般都会突然的从黑暗里钻出来,于是默默地低下头看脚下的光亮。
再过几分钟,时简抬头望天,也是一片黑暗,仿佛和周围融为一体般,又或者他现在只是一个被关在小笼子里供人观察的小白鼠。
半个小时过去,时简像是变成了雕塑一样黏在椅子上,那些玩行为艺术的人不就喜欢扮雕塑,时简现在非常不理解,那太无聊了,而且屁股坐的疼。
为了放松屁股,时简决定鼓起勇气站起来扭几圈。
“卧槽,吓死我了,”时简用力的拍打胸口以平复受到惊吓而高速跳动的心脏,“你谁啊,怎么坐在这?”
长椅背后的阴影里,席地而坐着一个黑衣人,要是在场有第三个人,也许真的会以为这是谁做出来的行为艺术,名字叫《椅子上的人和他的影子》。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吗?”黑衣人慌里慌张的道歉,但是没有站起来的打算,“我不知道还有人在。”
时简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可能他的出生地就是椅子后面吧,就像他每次都是压着枯草躺在石头上醒来的。
“没事,是我大惊小怪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又其他人来所以有点吃惊,你不用在意的。”时简安慰。
“啊,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其他人,”黑衣人颤抖的声音加了点兴奋,像是来了小伙伴的孩子,“平常我过来都空荡荡的,也没人和我说话,我就会一个人在这里坐一会儿,坐一会儿就好了,回去了也都好了。”
“是吗。”平常他来的时候这里可是吵得不行,是一块石头都要跟他说上两句话,“我也没人和我说话。”时简想石头应该不算人。
“真的吗?那你可以陪我讲讲话吗?”黑衣人在黑暗中扭动身子,喜出望外的说。
“当然可以,反正我也没事。”时简答道。
“啊!”黑衣人似乎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语气也变得失望,“我得走了,真可惜,如果下次还能遇见你,一定要和我多说话。”
没等时简回答,黑暗中的人就消失了,长椅后变的空荡荡,仿佛刚才就没有人存在过一般。
“你好厉害!”
“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爸爸!”
“天呐!天呐!天呐!”
熟悉的嘈杂声又回归了,时简知道捂起耳朵没有效果,只能选择逆来顺受。
床上的时简睁开眼睛,漆黑一片,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放下手机想要继续睡觉,瞌睡虫却是迟迟不来。
时简放弃睡觉,开始回忆梦中的经历,第一次他的梦里出现了其他人,但是那个梦又像是他的梦,黑衣人好像可以随意的进出梦境,时简却做不到。而且梦里的石头们好像连话都不敢和黑衣人讲,就像是看到了可怕的怪物一般,就像是在寂静之地,比夜里的墓地还要死寂。
“啊啊啊啊,完了,”时简抱起头蜷缩在床上,“我的脸被他看见了!”
在不能确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竟然还大大方方的和对方讲话,还想要答应下次再见面的请求,时简在心里极度自责。出现在梦境里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启源之书的持有者,而且作为觉醒者,比起时简这个半吊子要强太多了,时简认为自己不能随意进出梦境可能就是因为自己的未觉醒状态。
雁南城郊,公交车可以开到的最偏远的位置。凌晨三点已经不是正常人的作息,在没有路灯的这一段路,路边却还亮着一排排的小摊车,摊前的折叠桌和胶凳已经被满当当的顾客占领,不时传来的点菜声和各种小吃的香气弥散在黑夜里,但是过于偏僻的位置和刁钻的时间点,路上已经没有其他的新的潜在顾客。
小摊车马路对面的树林里,城建修的人行道上,有人目光淡然的窥视小夜市里的情形,连续三天,每天他都会在小夜市对面的黑暗里观察。三天里,每天小夜市都会出现在不同的地方,有些像是百鬼夜行,偶然的出现却又消失。
一阵夜风吹过,路边的榕树叶簌簌,一道红光一跃而下,如猎豹敏捷捕食,鲜红的爪子达到黑衣人身上,却抓了个空。
“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从树上跳下来的亚人类说,开裂的嘴角让他吐词有些含糊。
黑衣人没有回答,亚人类却能在黑暗中清晰的看到他棕黑的眼睛闪着光,亚人类再熟悉不过,他们在夜里捕杀人类时也是同样的眼神,但是黑衣人的眼神更加纯粹。和亚人类为了生存的杀人魔不一样,他更像是一个单纯追寻死亡的人。
小夜市的人已经走光,他们的战场已经变成这片黑暗的树林,几十到身形扭曲的怪物藏匿在黑暗里,泛着红光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杀气和对人的欲望。
“竟然暴露了,”黑衣人在黑暗中皱了皱眉,有些可惜的说,“我还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呢,结果才三天就暴露了。”
夜风从树林吹过,吹起黑衣人的风衣,落叶落叶搅在一起发出簌簌的声音,亚人类一方保持了沉默,他们的嘴已经过度变形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字,只能哼靠着声带哼哼两声,但是还不如骨头变形的咔哒声响亮。
“可怜。”黑衣人惋惜说,说给林里的亚人类。
黑暗里亚人类的适应性极高,很快的,亚人类变形完成,眼睛也完全适应了黑暗。他们没有去等待什么最佳时机,捕猎者敏锐的嗅觉告诉他们,眼前的猎物不是一般人,每一刻也许都是最佳时机,只有当他死亡之时才是他们胜利的时刻。
从两脚变成四足的亚人类怪物们一个一个冲上来,见骨的手爪往黑衣人身上抓去,或是开裂的下颚咬合,持续数分钟一连串的攻击结束,几乎每个亚人类都觉得抓住了目标,也对他造成了伤害,但是此刻站立在黑暗中的人却是巍然不动,身体皮肤没有一丝受损。
仔细回忆,他们确实都抓到了实体,但是那实体却不是黑衣人的实体。
“黑沼泽。”声音从树林外面传来,黑衣人正坐在小摊前的胶凳上,手里还拿着一杯关东煮。
见到外面的黑衣人的亚人类们先是一愣,随后争先恐后的往树林外冲。
“啊啊啊!”一声声粗哑扭曲的叫声从树林里传来,树林外却始终没见到一个成功冲出来的亚人类。
如粘液的黑色触手一根根从地面伸出来,地面开始渗出黑色液体,浅浅的一层刚好淹没走道,地上的落叶灌木逐渐被黑色的液体吞噬,如沼泽一般的,陷入黑色液体的亚人类越挣扎陷得越快越深,树上的亚人类都被液体中伸出的触手绑住,一捏就断的触手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比无赖的牛皮糖还要粘人。
“啊啊,”一个亚人类艰难的出声,“啊,你,你你,你是谁?”
隔了一条马路距离的黑衣人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他的声音,他吞下嘴里的牛杂,在白炽灯光下用嘴型告诉他:“楼夜。”
可惜问出话的人无法再看到答案。
一碗牛杂吃完,楼夜意识到他并没有剪牛杂的天赋,但是好在牛杂本身的味道不错,没被他糟蹋掉。
马路对面的小树林围着中间的黑色液体消失了一整片,黑色液体的表面很平静,完全没有吞噬完一堆东西后饱腹感,比死水还要死的那么一片,胆子再大的人也能看见它的“危险!请勿靠近。”的警告。
楼夜指了指小夜市,对面的黑色液体又伸出来几根触手,收拾走了路边的无人小吃摊,黑暗迅速侵占光明,又恢复了本该属于夜里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