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见梦如烂木仰面凹在沙滩,双目无神盯着头顶的太阳,似乎不在意灼眼的阳光刺激眼球,从他被捞上来已经持续这种状态近二十分钟,却是比溺水时更加不清醒。
单云宣半倾垂头从上往下倒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看得见吗,醒着吗,失恋了?怎么这幅样子。”
姜见梦动了动眼珠,晒干的嘴唇微张:“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你是坏人吗,还给自己下地狱机会能,”单云宣挺直脊背,抬脚轻踢了一下姜见梦的手臂,“没事就起来,一直躺着也不是事,这里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等你睡醒了就可以出去了,别担心。”
“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只是梦啊。”姜见梦语气充满遗憾,神情也略失望。
单云宣干脆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捡起身边的树枝在沙地上涂涂画画,写下一个梦字,又任由涨潮的浪水冲刷。
“是梦,也不是梦,”单云宣说,“这里比梦更现实,也比现实更梦幻。”
“它究竟是梦幻还是现实。”
单云宣把树枝丢进海里,拍拍手上的沙子:“既不现实也不梦幻,对于你,你是希望它现实还是梦幻呢。”
姜见梦没有回答,潮水淹没到他的小腿,沉默了好几分钟,又闭上了眼睛,他似乎不打算站起来看看这个地方,对和他说话的人也不感兴趣。
“怎样都好,但是它能把我从梦里拉回现实。”姜见梦说。
“哼,你倒是悟的快。”
沙滩上只剩下单云宣一人,他转移到码头上,脚搭着船栓坐着,看潮水淹没沙滩才离开。
左冉暂时留在了诗公馆,原因是白依依告诉了她她的公司与亚人类有关,她的出差与失踪都是安排好的戏码,左冉遭受了被欺骗和失业的双重打击悲愤的留在诗公馆,苦口婆心的奉劝时简好好读书,未来找个靠谱的好工作。
时简则是时隔两天迎着室友猥琐的目光回到了宿舍,任他如何解释给她的都只有两人“我懂得”的眼神,遂放弃交流,全身心投入到期末剩余的复习中,敬遵过来人左冉的教诲。
“我靠,畜生啊,这么变态。”禹林大叫。
埋在台灯下时简刚背完的一篇理论,被禹林的一声叫唤给驱的魂飞魄散。
宿舍群里弹出一条连接,是禹林发来的新闻头条,时简压着愤怒点开,加大黑体标题在最上面,“匪徒入室抢劫致两死一伤两死者系聋哑人警方正全力搜查”。
姜见梦从医院醒来后,陆续有警察过来询问是由,录完口供,有警察见他面色淡然,担心他伤心过度,也会温声安慰。病房外安排有值班警察保护,也是提防被他看过脸的匪徒报复,顺便也挡住大部分小报八卦记者的采访。
姜见梦半躺在病床上,他住的是单间病房,右手骨折,左腿也打上厚重的石膏,腹部的伤口被缝合用纱布裹紧,看着极为不便,就连起身他都得叫门外的警察帮忙。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电视也不用顾忌内容,姜见梦换了好几个频道,找到一个本地频道正在报道抢劫事件。
屏幕里出现了他熟悉的街景,镜头正对着一座三层小楼,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建筑,左侧是一整面墙的爬山虎,只是顶部已被烤的焦黑,一楼是房东家的包子铺,房东是一对六七十岁的夫妇,在家闲着没事开的包子店,姜见梦经常在这里买早餐,事件发生晚上,很幸运的夫妇两人都去了儿子儿媳家,免于波及。
小楼三层被烟火熏的焦黑,外墙因爆炸只剩下残垣,二楼玻璃被震碎,包子铺的雨棚被掉下的砖石砸烂,姜见梦也是因为掉在雨棚上才没有伤的过重。小楼的外围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警车、消防车和新闻采访车都停在周围,这一带的房租便宜,住在这一带的年轻人反而比其他年龄层的人多,因此工作日跑过来看热闹的大多都是中老年人。
现场记者获准跟随警察和消防员进入楼里报道。
“现在我们已经跟着我们的警察和消防员进到案发现场,我们现在在楼道里还是可以闻到很重的瓦斯味,所以必须佩戴防毒面罩才能进入,”记者对着摄像机拍了拍自己的防毒面罩,“现场的消防车也是为了防止二次爆炸,避免给周围居民带去更大的损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戒备状态。”
拍完外景,记者戴上面罩进到楼里,一二楼楼梯间没有异样,到三楼的楼梯,越往上,被烟熏过的墙也越来越黑。三楼门口,房东换上的新防盗门连同门框一起靠在墙上,锁孔处已经变形,据消防员介绍,防盗门连同门框被震开一条裂缝,防盗门锁被卡死,直接拆下来更加方便。
“现在我们已经进到房间内部,可以看到朝向街道的墙已经被炸的破碎不堪,房间内的天花也被爆炸的烟熏到漆黑......”
警察又一次开始搜索房间里的可疑证物,消防员则是对安全隐患再次排查,记者则是避着他们报道。
“据我们初步调查可知,劫匪一共有三人,当天尾随死者来到他们的出租屋,抢劫过后又产生不轨的想法,正好碰到伤者前来,劫匪残忍的杀害一人和桶伤一人后逃逸,随后瓦斯爆炸造成另一名人死亡,死者和伤者都受到爆炸冲击从三楼一起摔下去,其中两人当场死亡,另一人重伤正在医院休养。”一名警察说。
“瓦斯爆炸的原因暂且不明,后续调查结果我们会第一时间发布,”警察满脸愤慨,“对于此类惨绝人寰的事件我们绝不姑息,一定会将罪犯绳之以法,给死伤者和他们的家人以及公众一个交代。”
从现场出来,记者又采访了当地的几位居民,每个人都是满脸悲痛,一位大妈甚至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不是人呐,他们不是人呐,那两个女娃就跟我的女儿一样,她们不能说也不能听,每天看到我都会帮我提东西摆菜,她们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啊,......”
新闻随后转回直播间,屏幕下方的新闻信息一直在转动,姜见梦紧紧的盯着受害者一栏:“林艾茵”。指甲嵌入掌心肉,布满血丝的眼里没有新闻,而是当晚三个劫匪的可憎面貌。
圣诞节晚,他带着他的女朋友林艾茵吃完晚饭,一路上他们两人手牵手路过一个又一个昏黄的路灯,路灯下影子被拉的很长,林艾茵就走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两人无声,他就静静地拉着她走。
老街区的巷子其实并不长,但是两人走的很慢,林艾茵时不时仰头偷看姜见梦,看一眼就低头偷笑。姜见梦见了,捏了一下掌心里的手,用手语问她在笑什么,林艾茵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回握了他的手。
两人相互倚靠的往回走,几十米的小路似乎怎么也走不到终点,林艾茵不能说话,除了她偶尔蹦蹦跶跶的声音,路上也是十分和谐的寂静,就和她的世界一样。
终于走到小楼门口,林艾茵双手拉着她撒娇,往楼上指,瘪着嘴想要他多留一会儿,姜见梦抬头看三楼亮起的灯,知道她的室友还在,微笑的摇头拒绝,轻轻的把她拥进怀里。
小楼门口,两人在一起腻了十几分钟不舍的分开,离开之前,姜见梦把手指放在太阳穴边,微偏,然后又放下手去牵她,告诉她不要忘记了明天的约定,林艾茵装起严肃竖起大拇指表示明白,然后转身上楼。走到楼梯口,她又回头,敲了敲铁门,手指先指向自己,一手轻轻抚摩另一手拇指指背,最后又指向姜见梦,然后带着微红的耳梢跑上楼。
姜见梦内心也是雀跃,甚至忘乎所以,哼着小曲就从轻快的从巷子里跳走了,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说她爱他。
姜见梦接到林艾茵的电话是他们分别后一个小时,他们平常很少打电话,两人都喜欢直接去找对方,就算打电话也大多数也是视频电话,偶尔才是无声默话,姜见梦很开心的把对方设置为最上位联系人,林艾茵当时反对,说要是遇到危险一定不要给她打电话,她害怕不能及时去救他,姜见梦就笑着说一定不会。
今天打过来的是普通电话。
“老实点,”粗哑的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里发出来,“别耍小动作,蹲一边去,臭哑巴!”
姜见梦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超速闯红灯,车没停稳他就从车上跳下来往楼上奔。三楼房门紧闭,门里的男人不停地用污秽的言语叫骂,还有女人发出的不像哭声的呜咽。
姜见梦抡起拳头就往防盗门上锤,声音在整个楼梯间回响,过了好几分钟,许是屋里的人确认了没有其他人或者是准备一不做二不休,打开门把他扯了进去。
屋里的景象姜见梦不想载回忆,他只记得倒在血泊的林艾茵的室友和沙发上衣缕破烂的林艾茵,她的脸上挂着泪身上也有伤痕,而后他上去和他们拼命,却只记得腹部一热,再醒来他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有人告诉他这是梦,他很高兴,但是那人又告诉他,这不是梦。
心被撕碎,当他从医院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