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书
一级教师祁桂花,在退休前,总算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一同分到房子的人,都忙着在装修,她想,新盖起的房子,雪白雪白的仿瓷墙壁,平展展的水泥地板,装什么修呀!她喜欢朴素,于是,她只是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就从租住的民房里搬了进来。搬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老伴刘子欣的骨灰盒,从火葬场骨灰堂抱了回来,在她要住的大房间墙上,挂上他们结婚时的合影照片,骨灰盒放在写字台上,就算重新安了家。
每天早上,她都要对着丈夫的骨灰盒念叨一阵子:“子欣,我们终于有了房子。今后,我们就可以在真正属于我们的家里过日子了……”
说着说着,她就泪流满面。往事如烟,过去的事情便再次浮现在她的脑际。
她和丈夫是上个世纪70年代初结的婚。那时,丈夫在这所中学教书,她在乡下一所中学教书。虽然结了婚,一是马上不好调动,二是没有住房,她仍住在乡下,丈夫住在单位两人一间的单身宿舍里。礼拜天,她从乡下过来,丈夫就把同屋住的同事撵到别的房间,他们临时作为洞房住一夜。第二天,她回乡下了,丈夫的同事再回屋。
为了工作和生活方便,他们决定先不要孩子。等解决了调动问题,有了住房再考虑。为此,她付出了三次人流的代价。等她好不容易调入丈夫工作的这所中学,虽无有房子,但他们年龄越来越大,决定要个孩子时,她已成了习惯性流产。找遍各大医院诊治,多数医生都是摇头。
她苦恼极了,饭吃不下,觉睡不好。丈夫反而劝说她,有没有孩子不是大问题,这并不影响我们夫妻的感情。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不是一生没有孩子,而他们不是一对令人刮目相看的好夫妻嘛!后来,她就自己劝自己,反正没有房子,等有了房子,再到京城找名医看看,无论如何也要为丈夫生个孩子!从此,他们就在企盼房子中,度过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
丈夫是个实在人,工作起来不要命,几乎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学校领导一再许诺,福利待遇,首先考虑优秀教师。分房名单,子欣也一直排在前头。可一到节骨眼上,就出变故,不是新调来的校领导需要优先,就是马上要退休的老教师需要照顾。三优先两照顾,他们的住房就一直拖了下来。子欣也常常生闷气,这叫什么事呢!当一所私立中学看好他的教学质量,来高薪聘他,并首先答应解决住房问题时,他真想一走了之。校领导知道情况后,一再找他做工作,说下一批分房,只要有一户,就是他的。他想,自己是学校培养多年的老教师了,在个人利益和公家利益发生冲突时,应以公心为第一。
半年后,果然分到单位一户住房,当他满怀喜悦准备搬新居时,这户住房又被校长小姨子加了塞。气得他一周没有去上课。并座下了个肚子疼的毛病。开始,他没在意,后来越来越疼,有时给学生讲课时疼上来,他就用桌角紧紧顶住肚子。实在疼得受不了了,到医院一检查,是肝癌后期。
不久,他就告别了人世。在他的追悼会上,尽管校领导的赞美之词说了两箩筐,可祁桂花一句都没听进去。倒是子欣一位诗人同学的一首诗,震颤了她的心弦。诗的题目叫《写在骨灰盒上的诗——给老同学刘子欣》,内容只有一句:“这一次,房子问题,终于解决了!”
送走丈夫,祁桂花傻了似的。一周后,她才醒过腔来。人只要有一口气,总得往前走。她又在新的希望中生活了,并等待着住房问题得以解决。一等就是十年。丈夫的骨灰早已放凉了,她才分到了住房。暖房时,她特意请来了丈夫那位诗人同学,想让他再写首诗。诗人憋了半天,一句也写不出来。泪水一行行从他眼眶里爬了出来,凝聚成独特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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