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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消沉 (2)

经过一个小时的辛苦攀爬后,他们大汗淋漓地到达了山顶。“这么……”看到这美丽的景象,巴顿哈尔挥动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劳伦斯点点头。一圈蓝色的烟雾将远处的景象隔离开来,但从理想的有利位置来看,山谷的碗状谷底像一副鲜活的地图一样展现在他们面前。优雅的山上覆盖着正在慢慢变黄的山毛榉和小一点的常绿树木,一些白皮的白桦树叶几乎全部落光,只剩树干挺立其中。田野几乎都是棕黄色的,平坦无比,庄稼已经收割,在微弱光线的照耀下,寂静无声,把这些分散的农舍简化成无与伦比的绝美景色。

一团厚重的云层缓慢地向西移动着,从他们当前的角度来看,这个云层正好挡住了早上的太阳,阴影向前爬着,越过了山峰。对照之下,萨勒河的一段正偎依在山脉中间,蜿蜒前行,阳光照耀之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劳伦斯的眼睛被晃得泪水都流出来了。起风了,周围响起了碎落的树叶和树枝着火的噼啪声,开始时像是一条船刚起航的声音,但声音继续着,好像没有终点一样。然而,又出现了一阵沉寂。空气闻起来、尝起来让人感到了奇怪的单调和空洞,没有动物的芳香或腐败的味道,地面因霜冻而变得坚硬。

从他们来的山的那边,普鲁士士兵正列队等待着,在厚重的雾毯下,显得模糊不清。但当布伦兹维克的军团开始向北往阿尔斯泰特进发时,阳光散落在刺刀上,闪闪发光。劳伦斯谨慎地向对面看去,那是城镇所在的方向。看不到确定的法国人的迹象,但耶拿的火正在被扑灭。橘黄色的发光的残留物,从这个高度看

过去像是煤炭,正在模糊的呼喊声中被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劳伦斯隐隐约约地辨别出正在向河边往返去拉水的马的形状。

他站在那里,盯着战场深思了一会儿,向巴顿哈尔打着手势,偶尔说几句他俩都明白的法语,接着,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阵风从城镇上吹起一股浓重的烟柱,东边,一条龙进入了眼帘,那是莲,正迅速地飞过河流和城镇,不时地停下来盘旋一会儿。有那么一刻,劳伦斯如此震惊,以为产生了一种错觉,感觉她正朝他们飞过来。但只是一刻,很快他意识到那不是错觉。

巴顿哈尔拉起他的胳膊,两人一起趴在地上,向黑莓丛中爬去,长长的刺刮拉着他们。大约爬了二十英尺后,两人找到了一个从地面和荆棘中掏空的避难所,那是羊的杰作。当他们有点沮丧地安顿好后,树枝发出飒飒声,过了一会儿,一只羊挣扎着、跌跌撞撞地挤到了小洞中,在荆棘上留下了一团团的羊毛,真是一个好的避难所。当白色的龙收拢起巨大的翅膀,优雅地在山顶降落时,羊颤抖着在他们身边趴下来,或许是为了从人类那里寻求到一点安慰。

劳伦斯紧张地等待着。如果她已经发现了他们,打算捕猎他们,一片黑莓林不会拖延太多时间。但她向远处看去,对他们刚才观看的景象非常感兴趣。她的外表与以前有所不同:在中国,他看到她戴着精美的金子或红宝石。在伊斯坦布尔,她完全没有戴珠宝。但是现在,她戴着一件完全不同的装饰,有点儿像王冠,安在翎颌根部的地方,聪明地钩在翎颌边缘和下颌下。这个东西像是用光闪闪的钢铁而不是金子制成的,中间是一个有鸡蛋大小的巨大钻石,即使在微弱的晨光中,这颗钻石依然闪烁着光芒,掩饰不住她的高傲和自豪。

一个穿法国军官制服的人从她的背上下来,滑到地上。劳伦斯非常吃惊地看到她已经容忍了一名乘客,不过这个人看上去不像平凡的人。这个军官头上什么都没有戴,短而稀疏的黑头发,只披了一件追击兵的黑色皮大衣,一双快到臀部的高筒黑皮靴,腰上挂了一把耐用的剑。

“这里的景象真美,所有的主人都集合在一起欢迎我们, ”他用带着奇怪口音的法语说着,举起了望远镜,尤其注视了一下向北边路上移动的普鲁士军队。“我们已经让他们等了太久了,但用不多久,他们就会被照顾到。不久,达武和伯纳达特就会把那些军队送给我们。我没有看到国王的旗帜,你看到了吗?”

“没有,我们不应该还没有建立前哨,就等在这里寻找它,这样没有任何遮掩,”莲用不太同意的口吻说道,看上去对于战场的情形漠不关心,眼睛的血红色没有那么强了。

“现在来吧,有你陪伴,我肯定安全!”军官笑着斥责她。

巴顿哈尔痉挛地抓住劳伦斯的胳膊。“波拿巴! ”当劳伦斯看他时,这个普鲁士人嘴角发出嘶嘶声。劳伦斯猛地转过头去,为了清楚地看一眼,紧紧地靠到了荆棘上。这个人并不是特别矮小,他总是根据英国报纸上的描述想象这个科西嘉人的形象,事实上他长得更加紧凑而不是矮小。现在,他像被注入了活力一般,巨大的灰眼睛发出光芒,脸上因冷风吹拂而有点潮红,甚至可以说他长得很潇洒。

“不要着急!”波拿巴补充道,“我想我们可以再给他们四十五分钟,让他们把另外一个师也派到路上。走一走会让他们更加正确地思考。”

大部分时间,他沿着山脊走来走去,若有所思地盯着下面的高地,一副猛兽一样的表情,而劳伦斯和巴顿哈尔不得不为了自己的人忍受着巨大的愤怒。突然,身旁传来了一阵战栗,劳伦斯扭头看到巴顿哈尔的手正握在手枪上,上尉的脸上呈现出一副可怕的毅然决然的表情。

劳伦斯握住巴顿哈尔的胳膊上,制止了他的行动。这个年轻人立刻垂下眼神,脸色苍白,有点羞怯地把手垂了下来。劳伦斯默默地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让他平静一点。他很清楚这种诱惑,不可能没有这种最疯狂的想法,因为制造所有欧洲灾难的建筑师正站在离他们还不到十码的地方。如果有任何希望把他抓起来的话,不论个人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当然他们应该尝试,这是他们的职责,但是从灌木丛中闯出去袭击他,不可能取得成功。他们的行动首先会惊动莲,根据个人的经历,劳伦斯非常清楚天龙会如何迅速地采取行动。他们唯一可能的机会事实上是手枪,从隐藏的位置在他毫无防范的背后偷袭,但情况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他们的职责很清楚,他们不得不等待,隐藏自己,然后想方设法,尽快返回帐篷,告诉大家拿破仑正在对他们收紧爪子。只有忍受一时的苦涩,才能获得可敬的胜利。但要想执行这个任务,每分每秒都十分关键。就这样被迫看着皇帝深思,不得不保持安静和镇定真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雾正散去。”莲说,她的尾巴不安地轻打着,眯着眼睛看着霍亨洛希炮兵的位置,现在,一切都在视野之中了。“你不应该像这样冒险,我们马上走吧,除此之外,你已经得到了你需要的所有报告。”

“是的,是的,我的育婴保姆! ”波拿巴心不在焉地说,然后又看了看望远镜,“但自己亲眼看到是一件不同的事情。从这个海拔来看,在我的地图上至少有五个错误,即使不经过检查也应该知道,他们左边的炮不是三磅而是六磅的。”

“一个皇帝不应该是一个侦察员!”她情绪激动地说,“如果你不相信你的下属,你应该撤换他们,而不是做他们的工作。”

“不要这样训诫我!”波拿巴假装愤怒地说,“甚至贝尔蒂埃还没有像这样对我说话。”

“当你做愚蠢的事情的时候,他应该给你说,”她说,“来吧,你不想把他们引到这里,让他们竭尽全力地占领山顶吧,”她有点哄骗性质地补充道。

“啊,他们错过了机会, ”他说,“但很好,我会容忍你的。无论如何,是行事的时间了。”他最终拿下望远镜,走到等待他的杯状的爪子里,好像他已经习惯于让一条龙掌控他所有的生活了。

她一离开,巴顿哈尔就穿过荆棘爬了出去,毫不在意荆棘造成的伤害。劳伦斯也紧跟其后,爬到了空旷地,停下来寻找着法国军队。雾正渐渐变淡,逐渐散去,现在他能够清楚地看到耶拿那边,马歇尔拉纳的军团正忙着把军火和食物堆积在补给站,从烧毁的建筑残骸中抢救出木头和物资,搭建起空围栏。尽管劳伦斯通过望远镜向每个方向观察,仍然没有发现其他大规模的法国部队的任何迹象,当然没有在萨勒河这边。波拿巴到底想让他的人从哪里出来,发动进攻,他现在仍然一无所知。

“然而,在他能够把人集合起来前,我们必须要控制住这个高地!”劳伦斯有点茫然地自言自语。从这个位置上,炮兵中队能够取得对高地的优势。他们很奇怪波拿巴为什么想要占领它,因为他已经在后面获得了一个立足之地。

接着,远处的树林中像打开盒子跳出奇异小人的玩具盒一样,突然出现了许多龙,不是他们曾经在萨尔费尔德时遭遇的轻型龙,而是作为空军主力的中等大小的龙:“捕捞者”龙和“蝴蝶”龙,他们脱离了阵型,以高速飞了过来,然后在保卫耶拿的法国军队中间着陆,外表看上去有点奇怪。透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劳伦斯意识到龙上面装满了人,不仅有他们的队员,而且还有整个步兵团,步兵正紧紧地抓住丝绸携带鞍具,这种鞍具与他们在中国看到的市民用来进行普通运输的鞍具一样,只不过上面的人更加密集。

每个人都带着枪和背包,最大的龙身上运了一百多个人。他们的爪子也没有闲着,里面辛苦地拿着整箱的弹药和无数的食物袋。令人吃惊地是,还有装满活动物的网,这些动物被放到围栏里,发疯地四处乱窜着,撞倒了墙,脸朝下跌倒在地,就像不久前泰米艾尔在山上抓的被打了麻药的猪一样。劳伦斯心里一沉,猛然意识到这个计划是多么的聪明,如果法国龙以这种方式携带人员的话,肯定还会带来更多的人,这是一支足以支持他们穿过这一可怕地区的部队。

十分钟后,大约一千人在地面上集合起来,龙已经返回开始新的运输了。劳伦斯估计,他们从几乎不到五英里远的地方来,但这五英里没有路,全部都是浓密的森林,还被大河隔断。一个军团的人通常要花几个小时才能穿过,而现在只要几分钟,他们就可以在新位置上着陆了。

劳伦斯简直无法想象,也没有时间思考波拿巴是如何让手下人同意被绑在龙身上,从空中携带过来。巴顿哈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拉着他就跑。远处,空中又升起了大型龙“空中之泪”龙、大谢瓦利埃龙和“战歌”龙,身形巨大,气势壮观,正向山顶进发。他们既没有携带食物也没有携带弹药,只是携带了枪支。

劳伦斯和巴顿哈尔沿着陡峭的山路,向山下狂奔而去。他们在鹅卵石上不断地刹车、滑倒、爬坡、奔跑。当龙在山顶着陆时,灰尘和干枯的树叶飞起,粘到了他们的脸上。向山下跑到一半时,劳伦斯停下来,冒险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情形:大型龙正放下两三个营的士兵,这些人立刻把枪支拖到最前面的山脊上,然后解开龙的腹部鞍具,放下了一大堆的球形实心炮弹和霰弹。

在山顶上,他们不会遇到什么挑战,但也没有机会撤退。战争按照拿破仑的设想展开了,到处都处于法国人枪支的阴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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