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九年,成都城南处有一座捕快府,几十亩的占地和高耸的院墙,以及门前持棍的守卫,都显得这个建筑格外气派,门前牌匾上,硕大的“行觞府”三个字已经有些磨损,看上去有些年头,农人们则毫无顾忌地从门前来来往往,一些猫狗趁隙偷溜进府内,总而言之,捕快府并没有让人感到紧张和恐惧。
行觞府捕头武元流拎着一只花猫的脖子,摆着臭脸走出来,把它丢到门外,拍拍手说:“这饿死鬼,明明都喂过一次了,还来偷我的饼吃。”
骑兵队小队长阿豹正在守门,看见武元流抱怨着,便说:“老大,这是大花的崽子,不是大花,你看错了吧。”
武元流愣了一下,仔细看着刚刚被丢出来却依然死皮赖脸蹭着自己的腿的家伙:“该死,它们长得一模一样,我都认错了,它比它的亲娘小一圈啊。”
武元流撇着嘴掰下来一块烧饼丢给大花崽,它叼着饼一溜烟跑掉了。
“老大,这猫认吃不认人的,何必花钱给它们买鱼呢,自己都没有肉吃。”
“要不是都说猫肉是酸的,我指定吃了大花一家,但毕竟是我一手养大的,舍不得啊。”
阿豹笑着说:“啥时候也给我买一条鱼尝尝鲜?”
“你跑的比大花还快,要吃自己抓去。”
他们正在说笑着,一位身高六尺多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前,他的着装很普通,但这种干净和井井有条又与捕快截然不同,头发理得整齐,下颚的胡须都没有一丝凌乱,风度翩翩的公子便是武元流的挚友公孙安。
武元流笑着对他说:“公孙安,你说人养大的猫算不算亲骨肉?”
公孙安说:“如果算,那你已经儿孙满堂了。”
“说的也是。”
“你们招到新人了吗?”
武元流长叹一口气,叉着腰说:“这告示都贴几天了,都没有选到合适的人。”
武元流回想到,起初大家对招新还很有兴趣,许多人来应征,弄得行觞府像唱戏的地方一样热闹,但大多数都是市井上无所事事的家伙来应征,他们怒气旺盛,一心只想出风头,谁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招进来恐怕会闹出几年前的“不良人”风气。其他则是体态多病,瘦弱不堪的人,病秧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况保护百姓。
他们需要真正练家子的人,退一步讲需要能打能跑没有坏心眼的年轻人,这年头年轻人都在看着《论语》和《诗经》,谁会舞刀弄剑。
正当他处于郁闷中,弓箭队小队长楚韩从远处跑来,边跑边大喊”老大”“老大”。
跑到面前已经气喘吁吁,武元流安抚他:“别急别急,什么事慢慢说。”
楚韩指着身后,喘了一会儿气说:“我......我找到了你想要的那个人,特别适合当近身队队长。”
武元流喜出望外,说:“有这等好事?快,快带我去。”
“不过......”
没等楚韩说完,武元流已经朝他所指方向跑去,楚韩一脸疑惑地看着公孙安和阿豹,公孙安说:“没办法,他就是这种急性子,走,我们一同去看看。”
人群嘈杂的声音数十米开外都能听见,他们围在一起,每个人都是一脸鄙夷和嫌弃的表情,武元流穿过人群,看见眼前的狼藉一片。
四个二十岁样子的男人躺在地上,一个上身赤裸的家伙身体上到处是擦伤和淤青,鼻孔流出的血已经干了贴在脸上,他们无一不是伤痕累累,都躺在地上叫天怨地的,手脚止不住地挣扎扑腾,像上岸的鱼,只是没有那么活力罢了。
他们身后,一位少年正坐在地上,翘着腿得意洋洋地看着四个痛苦的家伙,他的脸上充满了不屑,对于路人的围观又有着几分骄傲,“桀骜不驯”一词大概就是他了。
“小孩,你叫什么?”武元流大声问到以免被人群的声音盖过。
他毫不在意武元流的话,若有困意似的挠挠头。
“你打了这些人?就你一个?”
“没错,就是我打的,娘生娘不教,我就来管管。”
武元流也不知道这话在骂手下败将们还是自己,他气愤地走上前,却被地上躺着的家伙抓住腿。
那个人叫苦连连:“捕爷,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这人与我们无冤无仇,上来就动手啊。”
少年听了好是恼火,他指着这人吼道:“好你个家伙,贼喊捉贼,是不是还想吃拳头?”
那个人赶紧对武元流说:“大人,大人,你瞧见了吗?瞧见了吗?这个家伙还想欺负人呐。”
武元流蹲下来仔细看着这个求救的人,回想了片刻,一声冷笑:“呵,我当是哪个‘无辜’的人呢,不是小爷吗?”
这人的表情瞬间凝固。
“还记得前几日来我们捕快府又是闹又是跳吗?”
“我......”
“当时说的那么宏伟,说什么世道不好,捕快没有指望,难怪会被打。”
少年听了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众人方才还指责少年,现在立马改口谩骂这个无赖。
他像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的鱼儿,枯萎般松开了手。
武元流则站起来,继续问话少年:“我看你身手不错,要不要......”
“休想。”
少年似乎知道武元流的来意,直接打断并回绝他:“我之前便看见告示,你们要找身手好,敢于为朝廷效忠的人,对不住了,我不是。”
“这.......”
少年站起身,整理衣服,说:“捕快就是白吃俸禄的人,拿钱不做事,看,这种无赖都没有收拾收拾,还得等他们欺负人了才赶来。”
阿豹听见这话,小声对身旁的楚韩说:“其实我们没有俸禄,那点钱谁吃的够?”
就在武元流想要继续劝说下去,方才求救的男人发出巨大的怪声,他面朝地,像是呕吐一般,从背部的浮动看出他像在抽泣。
少年见状,不耐烦地说:“这无赖又开始叫苦了。”
武元流扶住他的肩和腰部,将他翻过来。
这人的面色确实古怪,皮肤已经变得惨白,甚至透出紫色,嘴部已经灰白,他张着嘴止不住地喘气,胸膛也上下起伏,因为这种痛苦,眼角挤出了一滴眼泪,武元流摸了摸他的额头,明显感到烫手。
他呼吸困难。
“快!救人呐,去叫郎中!”
阿豹和楚韩赶紧转头跑走,少年一脸疑惑地站着,像受惊一般,众人也开始惊慌,他们纷纷向后退去几步,公孙安走到前方,蹲下来观察着,看了一会儿,对武元流说:“糟糕了,是丹砂中毒。”
“丹砂?”武元流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公孙安,“怎么可能会有丹砂?”
他们束手无策,直到阿豹楚韩带来段郎中,他可是成都有名的郎中。
段郎中蹲下身子,赶紧给他喂下药水,这人已经没有意识,只能掰开他的嘴将药水灌下,段郎中使劲搓着他的喉咙让药水被咽下。
等待药水起作用时间,段郎中一边看着他苍白的脸,一边把脉,段郎中把了一会儿后,用复杂的表情看了看那人,又转而看向武元流,轻轻摇摇头。
为时已晚,药水只是进到了死人的身体里。
有些人已经被吓跑了,有人突然吼道:“是他杀的!”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少年,少年的脸色也白了几分,他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回应。
武元流站起身,严肃地看着少年,少年更加慌张,说:“你们看着我干嘛?我又没有下毒。”
武元流慢慢走向他,少年转身就跑,阿豹和楚韩赶紧追上去,而武元流则站在原地。
“太奇怪了”段郎中喃喃自语到,“这里为什么会有丹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