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鸡鸣寺弃徒
金陵城下,秦淮河畔,自古以来便是文人骚客云集之所。
如今正是白天,有许多精壮的挑夫扛着各类果蔬、新鲜鱼肉,往停泊在岸边的许多艘画舫上走去。
这是一个纸醉金迷,人尽癫狂的地方。
耗费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
路边,随处可见宿醉未醒的人,而小鱼正走在这条路上。
凭虚御风的小鱼一路行来,所见大都是残垣断壁与骨瘦如柴的贫民,何曾见识过如此风光。
在画舫中纵情声色的人,与在乱世中苦苦求存的人,就仿佛生活在不同世界。
按照请柬上所说,明日便是灵芝宴开席之日,到时整个淮南的修行人士将会云集在金陵城。
这时,路边一行神色匆匆的黑衣人引起了小鱼的注意。
在他们的肩上,扛着一个麻袋,从麻袋外表上不断挣扎的轮廓中不难看出,里头装了个人。
心生好奇的小鱼尾随在他们身上,一路拐进了个阴暗的角落。
随即,这一行人将麻袋往地上一丢,凶神恶煞地道:
“好你个荤素无忌的花和尚,敢吃霸王鸡?”
“什么叫不给钱就不算嫖,白嫖更该打!”
“让爷爷好好给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花和尚长长记性!兄弟们,来给大师松松骨头!”
说罢,一行人便围着那麻袋拳打脚踢,更有甚者抓起身旁的木棍一通乱砸。
这是一群画舫上的帮闲,俗话说就是“看场子的”。
风月场所,虽然多是来寻乐子的,却也有不长眼的人前来闹事。
这时候,帮闲们就派上用场了。
这群混不吝的人,下手狠却十分有分寸,能够把人打得疼昏过去、让其长足记性的同时保证不出人命,这就是一门技术活了。
足足打了半柱香的功夫后,见沙袋里的人挣扎幅度渐渐小了。
为首的帮闲一挥手:“得嘞,兄弟们停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白花花的大洋,挨个交给正在擦汗的其他人:“这是咱们的赏钱,都收好了省着点花,听到没!”
帮闲们的工钱都是以“赏钱”的名义发放,这样如若出了事,也好摘清画舫主人的罪责。
虽然钱不少,但这些人个个都见惯了秦淮河上风光,大手大脚惯了,不出几天便会把这些大洋花得干干净净。
因此,帮闲们也做不了其他营生,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随着那群黑衣帮闲逐渐走远,一颗锃亮的光头从麻袋中畏畏缩缩地伸了出来,同时因为疼痛不断发出“嘶”声。
小鱼眼神一动,看出这个被痛打的和尚竟是有些修为的。
这就有些意思了。
一个和尚夜游画舫,因为没钱付嫖资而被一堆凡人痛殴,又恰好被最大竞争对手道士所撞见。
要换做寻常人,此时此刻应该是恨不得找个墙角撞死,而这个和尚却显得坦然无比。
“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道:“小僧了净,让施主见笑了。”
又是个了字辈?
联想到了空和了能的小鱼,在好奇之下问道:
“你可认识鸡鸣寺的胖瘦头陀?”
了净哈哈一笑,“不才正是他们的师弟,而今的鸡鸣寺弃徒。”
弃徒?
按照常理,如果此世的修行者被开革出师门的话,为了防止功法外泄,往往会被师长废去一身修为。
如果肉身脆弱的话,甚至可能扛不过这一关。
而这个自称鸡鸣寺弃徒的了净,虽然鼻青脸肿如猪头,但双目之中隐有神光,周身的气势并不在了空了能之下。
甚至小鱼感觉,他可能还在二者之上。
在这个修行者数量大为减少的末法时代,为什么鸡鸣寺会将这么一个有前途的隐宗弟子丢出门墙,任其在秦淮河畔放浪形骸?
觉得蹊跷的小鱼正在思索,了净却笑呵呵地道:“不知这位小道长此来金陵何事,是否需要向导呢?”
“不是小僧自夸,我自小在这金陵城中长大,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了若指掌,如果小道长舍得花钱,晚上咱们还能去画舫上好好玩一玩。”鼻青脸肿的了净挤挤眉头,显得颇有些滑稽:“那可是真真的极乐世界!”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看上去猥琐不堪,但双眼之中却没有一丝奸猾之色,可见所言全部发自内心,没有一点欺骗,倒也是个妙人了。
长这么大,小鱼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和尚带着道士去嫖的。
他摇摇头,“我不感兴趣,这次是应鸡鸣寺宝信禅师邀请而来赴宴的。”
说罢,小鱼拱手便要告辞。
了净却道:“且慢!我那宝信师侄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会突然宴请道门修士?施主你莫要诳小僧!”
“我怎么会骗你?”小鱼从身上掏出灵芝宴的请柬:“请柬便在此处。”
那鎏金外表的紫色请柬,流露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主人家是个大户的豪富气息,确实是一向与达官贵人交际的宝信手笔。
了净见了不疑有他,翻身从地上爬起。
行走动卧之间,丝毫不受刚才那一顿痛打的影响。
“这灵芝宴听上去不错。”了净来到小鱼身边,带着一身脂粉气亲热地伸手圈向小鱼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小僧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这次正好去打个秋风。小道长如果不嫌弃,咱们同去如何?”
这了净自来熟的亲热模样,还真看不出他和小鱼仅仅是一面之缘。
小鱼眉头一皱,迈开步伐躲过了净。
谁知道这和尚像块狗皮膏药似地黏了上来,喋喋不休道:“相逢即是有缘,小道长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小鱼运转体内真炁,双脚踏起道藏中习得的“九宫八卦步”。
顿时,他的身体一晃化作无数残影,各自朝不同方向行去。
而这个烦人的和尚却哈哈一笑,“小道长好步法!”
说着,他的身体突然变得摇摇晃晃,如同喝多了的醉汉一般颠三倒四,却是从无数个残影之中找到了小鱼的正体,牢牢地跟了上去,“不过,小僧的醉月步倒也不差!”
眼见甩这个和尚不脱,在金陵城中又不好使用凭虚御风的神通,小鱼只得任其跟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