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酷暑之中,从东南沿海逃到西北边陲之地,真是换了一种天地,换了一个季节。感激大自然造化的神功啊。银川的朋友却说,也是你们的好运,昨日这里也是三十五度,一场豪雨,气温遂降至如此凉快的地步。两天后出西安咸阳机场。天空中依旧飘荡着茫茫细雨,于是掏出雨伞撑开一片惬意的心情:又是一个沁凉宜人的城市……这次宁夏陕西之行,已是第三次,前后相距十年之余,因而有许多对比的感悟,时间是最教育人的,所谓“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即是。这纵的变化说的人多,本文就不提了;我想就陕西和宁夏两省区的对比,结合我所在的城市莆田的情况,发点感想。
宁夏可看的地方,前两回我都看过,这次重游,变化最大的,当数沙湖了。十年前首次游沙湖,那真叫做凄凉啊,湖水对西北人是珍贵之物,可对我这个海边生海边长的人来说,实在是提不起兴致的:但主人厚意,两百多里的路开着一部桑塔娜把我专程送来,站在木板钉就的码头上,遥望呈黄绿色的湖水,对岸扬着白发的芦苇(时在初冬季节),心里犹豫,然不好扫主人的意,只好跟他登上快艇,驶往对岸,选一处芦苇岸边,拍两张照片就回到东岸码头。总不能就这样踏上返程吧,于是在入口处的毛泽东像章馆逗留,跟主人东拉西扯了好一阵,买了张“文革”邮票的印刷品,再离去。相距五年再去,跟的是规格很高的领队,进出机场都走免安检的贵宾通道,只要跟着上车下车吃饭睡觉就行了,当然还得闭住这张臭嘴。一切都很方便,留下的印象也浅,比如究竟是哪一年去的,不查日记就不太清楚,只记得季节也在盛夏,当地主人还送了个刻有西夏文的贺兰石的印章,是预先获知各人名字刻好的。这次再去就令人眼睛一亮,几十亩地的停车场,原来的进口改为出口,在其南面建有宽约五十米的进口,沙湖两字是前主席江泽民的字体,进门可知几任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都来观察过。游客也是今非昔比,我们在入口等待,导游去买票就花了二十分钟。过渡的船也是鸟枪换炮,两艘二层的大型游轮,几艘快艇照样使用,天上还轰鸣着直升的滑翔机,还有用快艇拉升的气球什么的,我叫不出名来,也懒得去问。对岸沙湖边上建有湿地博物馆,蒙古包形状的,陈列着鸟类和淡水鱼类。昔日所见的毛泽东像章纪念馆移至西岸,门口还塑了他老人家的金色塑像,然这里娱乐项目多了,进出这一老纪念馆的游人很少。人口稀薄的西边穷省,能够大手笔投巨资予此旅游项目,尤其是其中的湿地博物馆--鸟鱼标本,对我们的湄洲岛建设是个启发,如在湄洲岛附近找个小岛,建海洋水族馆,活的、死的、照片上的一齐上,再配上光电音响设备,效果肯定比他们好,这样就可解决游客在岛上、莆田城和未来的妈祖城住下来的问题,还可赚渡船的钱。海上的光景是吸引内陆游客永恒的资源。
大手笔是这个时代的时尚和追求,不但人烟稀薄的宁夏如此,人口稠密的陕西尤其是关中平原更是如此。我此次看的西安大唐芙蓉园,大雁塔水广场和法门寺新中轴线可谓是这种“大”精神的得意之作。三者都在关中渭河平原人口密集之区,尤其是前两者就在西安繁华地段,这些项目的实施,肯定是拆了不少老房子。拆了房子的老住民去了哪里?只有一个去处,就是城市的外围了。三者之中,大唐芙蓉园给我的印象最好,亭台楼阁、碧波垂柳,建筑精致,颇具盛唐皇家气魄,加上雨后空气清新,温度宜人,城市确实需要这样一个绿色的肺,以吸收尘嚣和浊气。相距不远的水广场则不尽然了,那人造的瀑布和喷泉与背后的古老大雁塔相映怎么看怎么别扭!我常常责怪念理科背景的年轻大学生们,怎么就不能背几首唐诗宋词《红楼梦》诗词什么的,增加一点语文知识,懂一点什么叫做和谐,以至于将来某一天有了做决策的权利,免得拍板建出如此拙劣的东西。我最反感的是法门寺新中轴线。法门寺几乎与广化寺同龄,旧寺规制也相差无几,只因地近长安,与唐朝几个皇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寺里的佛祖舍利(手指骨)多次被请到长安拜谒,但有一个皇帝拜舍利时驾崩了,估计是年老体衰所致,但继位的皇帝认为不吉,遂把它埋进了塔下的地宫。20世纪末地宫上面的十三层砖塔倒了半边,国家有关部门遂决定全拆了重建并挖掘地宫,出土了四个相似的舍利,经高僧鉴定其中一只是佛祖舍利。于是在原寺的西边大动土木石兴建中轴线,长度约两公里,宽度约五十米(因旁边民房太密集),新建了一百多亩的停车场,山门之前再建五百米的公路专用线,往东去,再往南几公里连线西宝高速公路……据说已投入了24亿元。我曾在台湾参观过两座现代化的佛寺,他们土地金贵,因而不敢多占土地,也占不起地。整个寺院是把几进的殿宇矗叠在一起,用电梯上下连起来,而我们自以为“地大物博”、“一大二公”就这样跑马圈地,理由冠冕堂皇:这种佛祖释迦牟尼的手指骨存世仅此一只,绝无仅有。佛祖本生也是人,一根手指骨就用几百亩土地供养,且这几百亩土地是在肥沃的渭河平原啊,绿油油的玉米一眼望不到边的……法眼东望应怜苍生,不知当作何感想。
法门寺的现任住持是释学诚,听一个女导游介绍是“福建莆田人”,我立即纠正她说“是福建仙游人”,她疑惑地说:“都是这么讲的啊?”我解释说:“仙游是莆田市代管的一个县。”“呵!”她恍然大悟地领着那一班游客走了。学诚是当代横跨僧俗两界的名人。争当名人乡亲也是现在的时髦。如争诸葛亮故里、朱熹故里、妈祖故里、陈靖姑故里等,甚至还有争西门庆故里的--大流氓也有个“大”字啊!我俗人一个,未能免俗,自然也以名人的乡亲为荣,出外往往介绍自己是妈祖故乡人,若时间充裕,则介绍自己是李庆霖故乡人。学诚我是见过几面的,且认识的时间还较早,大约是在1989年仲夏吧!在莆田市政协举行的座谈会上,他头几个发言,其中一句话令我心猛地颤抖了一下--那是一位出家人不该说的话啊!我那时年轻,抬起头来望着他年轻清秀的面孔(我们年龄不相上下吧)迷惘恍惚……去年福建一帮老作家访问广化寺,我陪腿脚不便的章武在寺门口闲聊,进去的作家们都带出一套学诚的《和尚博客》。我接过翻了一下,纸张质地良好,带彩色插图的,印刷得十分考究,比军委主席的文选印得还好,但我不想多翻一下,心里有阴影的,无言地还给老作家。这次在法门寺,我看到几处都在卖这套书。
总的印象,陕宁两省这几处大手笔高投入还是带来了滚滚旅游潮,尤其是在这东南富庶数省酷暑难耐的季节,西安银川的宾馆爆寂寞的理由是什么?是不甘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