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申慧子出来找靳芳。她想把憋在肚子里的话说出来,不然总不踏实。
她们联合考古队即将返回金城了。回去了,靳芳就会面对张海平。
这次张海平没来,留下来,全力搞数字博物院建设。回去了不可能不碰面,怎么相处?靳芳闹一闹也就罢了,可不能真的铁下心跟张海平分手。
果果怎么办,不能那么小就没有爸爸在身边。
再说了,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不可调和的原则性矛盾呢,还不是日常生活的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她不能看着自己好朋友的家支离破碎。
张海平也是申慧子的同学,她想两方面都做做工作。
林教授和高院长已经正式通知大家了,鉴于第一阶段的发掘工作取得重大突破,对城址的定性已经非常明确,这里不是一般的城池,而是西周某个时期的重要诸侯国的国都。古城遗址规模宏大,地下遗迹众多、级别规格很高,他们已经报请国家文物局同意,暂时停止发掘工作。
他们现在要清理干净己经发掘的部分现场,对整个城址做好全面保护。随后,加紧对已经出土的文物进行保护和研究,并重新调整下一步的挖掘和保护方案,制定出短期、中期和长期不同阶段的综合性工作计划,以建设遗址博物馆为目标,发掘、保护与展示相结合,把这一处特别而重要的遗址的历史风貌重新找寻出来,向世人展示中这片土地曾经的繁盛景象。
申慧子来到靳芳的房间。一进门,看到靳芳正在屋里收拾东西,还没有休息。
“你不知道累,怎么还在忙活?”
“提前整理一下,咱们很快就要走了。我那个探方,明天也就收尾了。”
“现在撤回去正合适。最近是不是下雨,对我们有影响。按说这个时间,又不是秋天,西北不是雨季呀,怎么还细雨蒙蒙的,到像南方了。”
“是啊,天气真有点变化无常。你也不知道累吗?还不早点休息。找我有啥事?”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心理总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在劝劝你。”
“又要说我和张海平的事?”
“是。你和张海平,你觉得有问题,闹一闹,把问题摆明了不是不可以,下面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矛盾。你可别真铁下心离婚。果果那么可爱,那么小,她需要爸爸。你现在跟张海平分手,好端端的一个家,支离破碎了,对孩子也不好呀。有什么问题你给我说,张海平,我又不是不熟。我不能从中帮助你们吗?”
“你的好意领了,这个事儿还真不能谈。有些事情我也没有给你细说,你不知道我的闹心,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割舍不掉他的亲人们,把他们看得比我和孩子都重要,就让他一心一意为家里的亲人活着好了。我现在挺好的,安宁了,过上想要的清静生活了。”
“张海平疼爱孩子,果果也喜欢爸爸,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先不要最后下狠心。”
“张海平你还不知道吗?别看不吭声,实际上是个犟驴,自己认定的就改不了,他一辈子都改不了的。”
“你说的太绝对了,他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苦衷嘛!”
“你别劝了,反正我现在好不容易才轻松了。跟着果果,我们两个人过,挺好的。”
就在他们两个人谈话的时候。门外有说话的声音,然后就有敲门声。不等靳芳回应,一个男队员就推门进来了,说到:“靳芳,这个人可能是找你吧。”
靳芳和申慧子同时向门口望去,进来了一个中年的妇女,她们都认识,正是喜欢去的那家麻辣粉店的女主人。
“快进来,快进来,你是找我吗?”靳芳和申慧子一起,热情地迎进她。
“我就是找你,找你们俩。我遇到麻烦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都有文化,有见识,我想跟你们讨个主意。”说着话,女人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别急,别急,啥事儿你就尽管说,能帮你我们一定帮!”靳芳是个热心肠,看不得别人有麻烦。
“是我男人,我男人被人抓了,可咋办呀!”
“为啥被抓?他犯什么事儿了?”
“他是好心帮人,哪里知道会把自己害了!”
“你就慢慢说,别着急。我们只有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才知道能不能帮你。”
女人坐下来,擦干眼泪,然后慢慢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原来,她的丈夫和她成家之后,就很少外出打工了,到他哥哥的棺材铺里帮忙。
她丈夫家以前就是开棺材铺的,一直传到她公公的手上,公公又传到儿子的手里。
她公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棺材铺里干活。小儿子,就是她的丈夫,不愿意干这一行,就外出打工了。
但是他们结婚以后,觉得在外边也没有学到多少手艺,挣钱也并不容易,加上又有了孩子,就又回到了镇子里,帮着哥哥一起打理棺材铺生意。
他们这个棺材铺,因为时间很久,远进闻名,方圆数十里,那个村子里的人去世了,都要买他们铺子里的棺材下葬。
“你说的那个铺子,就是挂着‘困世小镇’的那个?”
“就是就是。以前铺子没有名字,我男人回来了,就起了这个名字,做成牌子挂上了。他说去世的人,就是从这个艰难困苦的世界里解脱了,到另外一个安静的地方去休息。”
“这名字起的好!你丈夫还挺有文化呢!”靳芳赞叹。
女店主就继续往下讲了起来。
前天,在几十里外的村子里,有个老人去世了。他的家人过来买他们铺子里的棺材,并让他们去送。
他们铺子里送货的车,是个两座小卡车。
车是他丈夫驾驶的,里面还能坐一个人,就是买家派过来买棺材的人。
因为去那个村子要经过县城,丈夫就顺便到县城边上办事。
同村的一个老汉听说了,也想搭他们的车到县城里去,看望在县城住院的老伴。
她丈夫就把老人拉上了。驾驶室没有座,老人只能坐到后面放着棺材的平板车厢上。
走出镇上一会儿,没想到,天变了,开始滴下雨滴。她丈夫怕老人淋着,就让他到驾驶室来,三个人挤一挤。
老人却说,还是躲到棺材里边。能避雨,还暖和。棺材底下铺着草,躺着舒服。
她的丈夫想想也对。既然老人这么要求了,棺材里面铺着草,躺着确实舒服着呢。
他帮老人躺了进去,把棺材盖儿没有盖严。
他们的车在小雨中行驶,临近县城的时候,雨就停了。
她丈夫因为要去办事儿,就把车在路边儿停下来,独自下了车走了。坐在车上的客人,因为劳累,也在驾驶室里睡着了。
有一个人路过这里,看见车上有棺材,棺材盖没有盖严。就寻思,这里边有可能装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人是一个小偷。他趁人不备,就爬上车去,悄悄地揭开了棺材盖。
躺在棺材里躲雨的老人,因为里边又暖和又舒适,竟沉沉睡了过去。现在,棺盖打开,亮光突然射了进来,他一下惊醒了。
老人一骨碌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问道:“到了吗?”
那个小偷猝不及防,里边竟然有人,这个人还突然坐了起来!
他一下子魂飞魄散,不等说一句话,就倒在了车上。
老人从棺材里出来,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街头,有人看到了这个情况,就走了过来围观。慢慢地,走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
她丈夫办完事回来,发现自己的车边围满了人,很是奇怪,就走了进去。一看,竟有个年轻人倒在自己的车上,一动不动,呼吸都没有了,顿时蒙住了。
既然是在自己的车上出了人命,事情就非同小可。有人提醒他,让他赶紧给公安局报案。
不一会儿,公安局派来的警察到了,把现场查看了一番,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排除了发生刑事案件的可能性,知道了是个意外。
警察联系到小偷的家人,让他们过来处理后事。
年轻人的父母来了,一看,儿子没了,顿时伤心欲绝、哭天喊地,揪着她的丈夫不放,让他赔偿人命。
他的丈夫觉得很无辜。他只是停车办了个事,哪里能想到会发生要命的事情。
后来经过警察做工作,年轻人的父母同意让丈夫暂时先把人送回家里,办理后事。但是人命关天,丈夫必须做出经济赔偿。
他们提出要赔偿八十万元。丈夫不答应,觉得自己没有错,他们的儿子是自找的。但是不赔偿,他们就不许他走。
丈夫还要给人家送棺材,没办法,就把卡上现有的五万元转给了他们。
那家人怕丈夫逃走,还派了两个人跟着丈夫。等丈夫送完棺材,又把他截到县城,不许离开半步。
女主人得到消息,就和弟弟的丈夫一起去了县城找到他。
那边还是不放人,没有办法,他们又找了公安。最后,在公安人员的帮助下,才把丈夫弄了回来。
“竟然有这样离奇的事情?!”靳芳和申慧子听了,都惊叹不已。
“你丈夫有没有过错,要不要赔偿,还是要咨询懂法律的人。”申慧子说。
“我问问一个认识的律师吧。”靳芳马上说到。
“你帮我问问吧,你们从省城来,懂的多,认识的人也多。赔那么多钱,我们那里有啊!再者,我们也没害人啊,是小偷自己找上来的!”
靳芳拿起电话,就拨了出去,打给她的律师朋友,把刚才女店主说的情况,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最后问司机应该怎么办?
她的律师朋友在电话里耐心听完,对她讲了这桩人命案的责任如何如何区分。
靳芳听完,谢过朋友,告诉女店主:“你不要担心了,一分钱都不用赔。你丈夫没有错,车上的老人也没有错,法律上他们都叫无过错责任一方。对方非要找你们,你们拒绝。他们告你们,法院也不会判你们赔偿的!”
“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不用赔人家?”
“从法律上讲,不用。”
“不过,人家父母没有儿子了,我们一点不管心里也过意不去。给他们了五万,就不要回来了。”
“你还真是个好心人!”靳芳和申慧子一起感叹道。
“你们也是好心人。你们这下帮我弄清楚了,我们一家人就都不怕了。你们在来我店里吃粉啊,以后不收钱了!”
“那怎么行!你这小本生意,本来就挣不了多少钱。不过,暂时不能吃你的酸辣粉了,我们很快就要回去了。等以后来了,我们再去吃!”
女店主谢过她们,高高兴兴回去了。
“她姓甚名谁,我们还不知道呢!”申慧子突然想到。
“是啊,萍水相逢,竟然因为酸辣粉,结下一份缘了”靳芳也笑了。
第二天,她们又到了现场。靳芳要把自己最后的探方完成,申慧子在一边协助她,做好发掘文物的现场保护。
申慧子看着靳芳工作的样子,禁不住心里佩服。靳芳天生就是发掘文物的人才,她的一举一动,那么专注、灵巧、轻盈。
靳芳继续依照地层由晚到早的顺序,一层层向下揭,土质土色的变化,时刻牵动着她的神经。
当地层发生变化,靳芳便暂停向下挖,进行刮面,搞清楚这一层的情况。
她用手铲刮地层表面,将上一层残余的泥土刮去,暴露出原本的下一层。有遗迹的区域刮面会发现土质土色不同,她会清楚地找出边界。
文物发掘,是一项枯燥又辛苦的工作。往往顶着烈日,一蹲就是几个小时,蹲得腰酸背痛手抽筋。
靳芳沿着露出地面的文物,将周围的土块儿如同切豆腐一般分离,功夫不负有心人,深埋土层中的一个陶罐逐渐现出完美的原形,达到了误差不超过一厘米的要求。也令强迫症的她极度舒适。
挖出了陶罐,再没有其他物品的迹象。靳芳准备收拾东西上来,又有点于心不甘,想最后再试一试。
她剖到了边角处。这一剖,露出了一片骨质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去掉周围的土,渐渐,一块完整的龟甲露了出来。
她剥离去上面的黏土,仔细查看,这上面,刻着文字!
“怎么样,看清楚是什么了?”申慧子在上面问靳芳。
“是龟甲,上面隐约有字!”
“终于发现文字了?!”
她们视线相遇,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比的欣喜!
看到亲手刨出土的文物,就像看到刚刚出生的孩子,那份喜悦、激动无以言表。
更何况,这是他们苦苦寻找,一直都没有找到,现在终于见到的文字!
那上面,会记录怎样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