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芒躺在床上呼出一口气。“你……和我想象中的邵楚不一样。”
“不一样？”邵楚轻笑一声，“失望还是满意？”
“不，不是这个意思。”路芒望着天花板说，只有一束室外路灯的光线照进屋内，很暗，但路芒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我来之前还担心你会跟我耍架子呢。因为你高富帅啊，社会精英啊，男神一个啊，将来怎么着都有人保着，不用担心未来的生活。我不一样，我只是个屌丝，从乡下来，没智商没体力，废柴一个。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天天混吃等死。”他说着鼻子突然酸了起来，挠挠头，“好不容易从乡下来到大城市还得靠你过活。我知道我好废柴的，但我废柴了十几年了，改不了了。”他叹口气。
邵楚犹豫了一下开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努力啊。你还有希望，就要抓住那最后一点点希望。”
路芒自嘲地笑笑，“是啊，每个人都对我说努力抓住希望改变自己，可在我听来，真的很……讽刺。”他顿了顿，“我上小学的时候，爸妈就死了，还是我姐姐把我拉扯大的。有几个同学就笑我，笑我没爸没妈是个可怜的孤儿呗。刚开始我跟他们打，可发现打不过，只能任他们说。我回去跟我姐姐说，她安慰我，可她自己总背着我哭。毕竟她也是一个女生，可这么小就经历了太多不该经历的苦。”
“我成绩也不好，打架也打不过他们，所以每个人都嘲笑我。一直熬到小学毕业那一天，我才解脱了。我是第一个跑出学校的，那里对于我来说很痛苦。我跑回家，迎接我的是姐姐的眼泪。”
“她哭着说为什么自己命这么苦，哭得我也哭了。”路芒极力忍住内心的伤感，“因为我自卑啊，我愧疚啊，我废柴啊，所以姐姐这么累，都是因为我，我拖累了姐姐。姐姐长得漂亮，又聪明，可她把自己上学的钱给我，让我去上学，可我什么都没学会。我想姐姐本来应该有个不算圆满但幸福的人生，但全都因为我，毁了。”
“进了初中，我想努力学习，报答姐姐。可我发现即便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认真，我都学不会。因为小学就没有好好学过，初中能学好才见鬼了。我努力了一年，最后还是放弃了。”
“后来我舅舅找到我和姐姐，我们这才过上了一个比较舒适的生活。舅舅说很对不起我们，因为没有对自己妹妹的孩子尽责。姐姐这才不用这么辛苦。再后来舅舅攒了好久的钱，让我去江城上了一所好高中。舅舅和姐姐送我离开的时候说，全家的希望都在我身上了，我一定要好好学习。”
“又是‘希望’这个词，在我听起来有多扯淡你知道吗，你觉得一个小学和初中什么都没学的人能在高中学好吗？我知道这不怪别人，都怪我，我没有珍惜姐姐给我的机会，辜负了她。我就是一个废柴，但总有人跟我说‘希望’，天天‘希望’，这个词仿佛就在嘲笑我一般，因为我真的没有希望。”
“高中我遇到了你，所以才能熬过来。因为你看不惯别人欺负人，所以有人笑我嘲讽我的时候你总是站出来，那些人就不敢笑我了。但我知道他们心里还是在笑我，我无能，所以我做的一切事，做不好就是我笨，做得好就是我走狗屎运了。这他妈是什么人生？”
“这是什么人生。”邵楚低声重复了一遍。
“你可能觉得我很烦，叨叨絮絮这么久，但这就是我，一个废柴，废柴的生活也很废柴，废柴的人生更废柴了。”路芒闭上眼，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所以，不要跟废柴提起‘希望’。”
沉默了很久，邵楚才低声说了一句，“会过去的。”
但路芒没有回应，可能是已经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