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于府某间不大的屋子里,挤挤挨挨地站着、坐着有二十来个人。其中年长者大约有七十来岁,年幼的不过五六岁。
这自然就是于家现在还能站得起来的一众老小,他们一听说于焕归来,便忙不迭地从四处汇聚而来。
甚至,于明和于若莲这两位收到邀请的正主,反而是到的最晚的。
“二弟、小妹,你们来啦。”
一个瘦高个儿青年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着他们挤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
“大哥。”
于明一边儿拱了拱手,一边暗自打量着屋内的景象。
里面的人大多数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或者眉头紧锁,低声交流。
可倒是也有一个例外,而且这个例外还恰恰是于明唯一认得的一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里与他发生冲突的于成。
此时这家伙正眯缝着眼睛冲着自己笑呢。
来者不善啊!这是屋中老少给于明最直观的感受。
且不说那个于成已经是摆明了和他们过不去,就连其余的众人脸上也看不到一丝难过的神情。
“咳咳,既然人都到了,焕儿你就把情况说一说吧。段城主可有什么主意?”
正当于明偷偷在心里分析局势的时候,坐在窗子边的老人开口了。
“是,大伯。”
于焕缓步走到人群的正中间,神色复杂的望了于若莲一眼,然后才再次开口:“段城主今日已派快马将于府被劫之事向郡守府禀报,其间言明了我于家要上供的那一批瓷器被贼人抢去,想必再有几日郡守大人也会将此事向上禀报,毕竟强抢进贡皇室之物,实在是滔天之罪。”
“哦?你是怎么知道那位郡守大人会上报此事的?是那段江亲口向你说的吗?”
老人抬了抬眉毛,声音不疾不徐。
“段城主自然不敢妄议郡守之行事。不过国有国法,此等大事关乎圣上颜面,大人们定会彻查的。”
“哦,那是好事啊。焕儿,家中那批瓷器是哪一日要送往皇宫呢?”
“十日之后。”
“那若是差使大人来我于家时,瞧不见货物呢?按照国法,又当如何啊?”
“这······差使大人或许······”
“胡闹!此等关乎于家存亡的问题,岂能容得下‘或许’二字?”
老人忽然站起身来,一改此前的和颜悦色,冲着于焕大声呵斥了一句。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就在于焕还想要挣扎着解释几句时,房间门忽然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于明扭头一看,发现缓步走进屋来的居然是自己的母亲,栾氏。
“三日后,我便亲自送若莲前去王家,诸位且放宽心吧。”
她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冷冷地撂下了这么一句话,然后随即便又转身走了。
这下屋里可就热闹了,于家年轻一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有的胆子大的还直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家主深明大义,于家不绝后哇。”
老人感慨两句,然后溜达着出了门去。
接着便像是宴会结束一般,中年人、青年人、小孩子三五成群的也跟着出了门。
屋子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其中一个开始扶着脑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儿,另一个赶忙上前安慰她,还有一个则双目失神的在原地发愣。
他们都知道,这是父亲在无奈中所做的决断。
他们也知道,这是于家正确而且唯一的选择。
然而这些无论如何也低消不了那种被亲人抛弃所带来的悲伤与痛苦。
“若莲,你别哭了,不是还有三天时间嘛,我们可以想想办法的。”
于明虽然明白敌我实力悬殊,但他总觉得还是有些机会的。毕竟他不是土生土长在这个世界的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会开阔一些。
“三天!三天时间哪来的办法呀!二弟,能想的办法我都想过了,往郡守府送银子人家不敢收,往王家其他几脉塞银子人家不屑拿,求紫山书院收她,她条件又不够。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于焕压抑许久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他这几日为了自家的事跑前跑后,到处求人,结果却仍是无济于事。
“大哥,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那一批要进贡的瓷器被抢去了,对吧?那如果说三日之内把它们再偷回来,是不是暂时就化解了危机呢?”
于明觉得,既然王家没有直接出面碾死于家,而选择了这么一个阴招,就说明他们其实也是有所顾虑的。所以众人谈来谈去都是在言说王家如何如何惹不起,却并没有注意到真正在和于家交锋的,只是乱天帮。
听到这话,霎时间于若莲就不哭了。她本就不是个娇弱的女子,一旦有点可以挣扎的机会,便会选择抗争到底。
“偷回来?怎么偷?”
她哑着嗓子问道。
“是啊二弟,怎么偷呢?连官府都不敢帮咱们偷回来。”
于焕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弟弟实在是太天真了。
“咳咳,偷回瓷器总共分三步。第一步,确定它的位置。第二步,把它拿到手。第三部,跑回于家来。”
于明参考了把大象装进冰箱的三个步骤,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说起来,他一直不认为那只是个笑话而已,他觉得其中的确有着分析问题的智慧。
然而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够让其余两人满意,要不是看在于明确实眉头紧锁、兴致不高的份上,两人甚至会以为这家伙在戏弄他们。
“所以,你说的这三步,哪一步能实现?”
于若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对于乱天帮我也并不了解,事情也只能一步一步的来。但是对于第一步,我觉得我还是有些想法的,毕竟一个小小的江湖帮派,想要从中窃取一点消息,应该也不算难吧。”
“嗯?你有什么办法探听那消息?”
于焕眉头一皱。
“乱天帮匪人一向嚣张,常穿戴着自己帮内独特的服饰在城中招摇过市,所以若是想抓住一两个独行的小喽喽,应当是可以做到的吧?”
“确实如此,不过你若是以为他们会告诉你位置所在,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乱天帮对外虽然无恶不作,但其当初是以义结盟,其众往往看淡生死,不会惧怕你严刑逼供的。”
于焕对于这样的想法有些不以为然。
而于明知道大哥也是好意提醒,倒也不恼,继续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而且这乱天帮据说只有百十来个人,即便是普通的小喽喽,恐怕也都知道这瓷器的藏匿所在。再者劫于家这事儿应该也是他们帮内近来的大事,同伴之间难免总会聊到······”
“二哥,你指的是?!”
于若莲似乎想到了什么。
“正是。”
“啊,快快快,你快随我去城里的药房。”
“呃,好嘞。”
说罢,两人风风火火地就往外跑去,只留下于焕一人在屋内久久不能回过味儿来。
“是他们疯了?还是我老了?”
他望着两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