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悄悄附在姜婉耳边笑：“姑娘看秦嬷嬷的脸，是不是皱成包子褶了？”
“别胡说，小心叫人听见。”姜婉刮了一下她的脸，再瞧一眼那嬷嬷，脸色确实很精彩。
秦嬷嬷哪能不知道蔡女官的打算？不就是预备着出了事，好将责任推给她嘛！奈何蔡女官是皇后娘娘跟前服侍的人，不能轻易得罪，她也只能打落牙往肚子里咽，认真打量起八个人来。
虽说人不多，但却坐得泾渭分明。
坐得最靠外，和其他人隔了老远一圈的，是一位唤作湘儿的冷美人，仙姿玉色，清冷矜傲，很有一番遗世而独立的姿态。
美则美矣，却不是陛下喜好的类型，更不好管教。秦嬷嬷首先就排除了她。
她对面坐的是伤了脚的姜婉，对于这位“颇有盛名”的姜婉，秦嬷嬷也是耳闻已久，眼下见了真人，不由更仔细打量。
第一印象就是姜婉很白。不是那种常年不见日光养出来的白，而是肌肤里透着莹润的白。若非如此，也衬不起身上那件妩媚风流的鹅黄纱衣。她鼻子挺秀小巧，从侧面看过去，整张脸的线条精致，骨相优越。
再看她娥眉轻蹙，面目含愁，头也微微低着，像是在为琐事忧心，更让人止不住怜惜之心，想把她捧在怀里好好呵护，哄得美人开怀。
她与湘儿便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美，湘儿的美，在于气质出尘，与之而来的，便是疏离之感，难令人亲近。而姜婉的美，却美得让人心痒，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可惜了。秦嬷嬷在心里叹口气，若是姜婉的脚没受伤，那领舞之人根本不必再议，直接就能让她当了。如今却是不能够了。
想来小姑娘自己心里也难过，面上都藏不住，唉。
秦嬷嬷摇着头继续往前看，两人紧挨着坐在中间的是一对孪生姐妹，一唤怜香，一唤惜玉，两人相貌虽不如湘儿出众，但也称得上明眸善睐。
最难得的是两人面容几乎一模一样，打扮得也很相似，只有一点不同，姐姐怜香的眼角处有颗针尖大的泪痣，眼波流转见更见风情，妹妹则更率真活泼些。
这样一对姐妹花，便是秦嬷嬷看了都觉得难得，想来得宠的几率也很大。只是两人面容一模一样，选谁做领舞，另一个都难免不服。
再往前便是紧挨着秦嬷嬷的座下，一边是三人坐在一块的，为首的叫纤尔，妍姿俏丽，看她神色就知道是个有脾气的主儿，所以衬得旁边那位小家碧玉型的姑娘格外柔弱。
怯怯弱弱的姑娘叫柳柳，在一群美人中也算别有一番风姿。但这性子，肯定是镇不住场子的。因而也不在秦嬷嬷考虑范围之内。
另一位坐在纤尔旁边的，叫做软玉，人长得丰腴妖娆，有一种脱离了少女姿态的美。
三人显见得是抱作一团的。
最后一位，生得与旁人不同，打扮得也很异域。她穿得一身艳丽的红色纱衣，上杉做得十分窄小，腰间镂空，露出纤细的腰身，下身裙摆层层叠叠，繁复迤逦，足可以想见当她旋转起来时，裙角飞扬的场景。
这位叫凤兰的乐伎据说是昔年平荷氏之乱时，俘虏回来的荷氏女。棕色卷曲的头发随意披散在侧，搭着她深邃的五官，琥珀色的猫眼，既新奇又撩人。
秦嬷嬷心念一动，又扫了一眼全场，才含笑道：“诸位都是陈姐姐悉心教导出来的，各有千秋，想来都是极好的。嬷嬷我托大，暂且先点一个，你们若是不服，也可拿出真本事来比一比，也好叫旁人心服口服。”
“素来听说荷氏一族能歌善舞，想来凤兰姑娘也不例外，以我之见，不如先由凤兰姑娘做领舞”秦嬷嬷看向蔡女官，“不知姑姑意下如何？”
蔡女官点了点头：“既然是秦嬷嬷选的，想来也是好的。”
果然是宫里出来的，这样狡猾，半点不肯沾事！秦嬷嬷在心里啐了一口。
*
众人听闻结果，神态各异。
凤兰微扬起头，像是等着人来挑战，那胜券在握的模样，叫纤尔忍不住翻了一眼。不过到底没站出来，秦嬷嬷说得也是实情，凤兰的确舞艺出众，尤其是腰肢摇摆起来，那节奏，一般人都跟不上。
纤尔不说话，她旁边的两位自然也不可能说话，怜香和惜玉两姐妹窃窃私语了一会，便都安静下来，至于湘儿，依旧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想来是对此事可有可无。
姜婉却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艳羡的神色，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腿。
此时无声胜有声。
原本明里暗里窥探着她的目光收回去不少，惜玉更是转过身去，背对着姜婉，冲姐姐挤了挤眉，怜香拍了拍她的肩膀，提示她收敛些，然后也把目光转移到了凤兰身上。
姜婉的容貌确实很盛，但她那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就算好了，估计也难跟得上进度。
如今她们的首要敌人，是凤兰。
蔡女官和秦嬷嬷将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各有算计，面上却都看不出什么。蔡女官轻轻咳了一声，唤回大家的注意：“既然大家没什么意见，那就先这么定下来。下月廿三便是你们亮相的日子，记得要好好练习。早上由我在碧云阁为大家教授礼仪规矩，下午便由秦嬷嬷在云花台为大家教授舞艺。晚上都呆在自己院子里，不要外出。”
“园子里都安排了婆子巡视，若叫我发现了谁鬼鬼祟祟的不规矩，可别怪我心狠。”蔡女官冷冷看了一圈众人，“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齐应了声。
蔡女官一走，秦嬷嬷便让众人先排演起来，倒没急着教什么动作，只是先把位置安排好了。姜婉因脚伤不能动，只能先坐在一旁看着。
虽然只是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但小姑娘的眼神灵动，像是会说话似的，眼巴巴地看着，将自己的羡慕展现得淋漓尽致。
惜玉的位置就在她边上，察觉到她的渴望，笑眯眯地问道：“姜姐姐，你的腿府医怎么说，可来得及排演吗？”
姜婉还没开口，就听秦嬷嬷道：“惜玉姑娘，这里是上课的地方，不是给你闲话家常用的。”声音冷沉，带着警告的意味，“若是不想学，就回去吧。”
惜玉的脸色瞬间白了，方才见秦嬷嬷态度亲和，她还只当她是个好脾性的，一时得意忘形，竟忘了她们这些做嬷嬷的有多严厉。
她忙敛了神色，恭声请罪：“谢嬷嬷提点，奴婢知错，再不敢了。”
“去一旁站一刻钟。”秦嬷嬷轻描淡写地吩咐道。
惜玉咬着牙，应了声是。等她站完一刻钟再回来，方才那股活泛劲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安静而和顺。
姜婉看在眼里，抚着木杖的手微微划了一下，果然，能留到最后的，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这个结论其他人也是赞同的，第一日教习，虽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众人也恨不能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好叫秦嬷嬷另眼相看。
到下课时，秦嬷嬷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今日大家都辛苦，我看着都很不错。其中凤兰姑娘和纤尔姑娘跳得最好，形态柔和妩媚，浑然天成。”她话锋一转，“不过有些姑娘还是有些放不开。”
没有点名，但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看向了湘儿，刚才众人的表现都是一目了然的，湘儿那肢体僵硬的，都快赶上姜婉手中的木杖了。
察觉到众人若有若无的嘲笑，湘儿原本清冷的脸更加冷若冰霜。
姜婉在一旁光看不能动，面上不免有些落寞，秦嬷嬷倒是安慰了她几句，然后便让众人散了。
柳柳和软玉一左一右走在纤尔旁边，三人说说笑笑地，直接就走了，身后的丫头们忙跟上。
凤兰是谁都没理，一个人走的，行走时那楚楚腰身，袅娜婉转，体态格外好看。
“从前倒小瞧了这个凤兰，往后怕是要被她压上一头了。”惜玉和姐姐怜香边走边嘟囔了一句，声音没有刻意压低，还在场的都能听到。
湘儿不由冷呵了一声。这么粗浅的挑拨，也亏她好意思说出口。她站在原地，等着众人散去。
姜婉略迟疑了一下，拄着木杖站起身，柔声问道：“湘儿姑娘是要继续练吗？”
湘儿淡淡瞥过来一眼：“与你何干？”声音如人一样冰冷。
竹青早已把姜婉看做一个心肠好又柔弱的可怜姑娘，见湘儿说话这般不客气，自然要帮着回呛：“我们姑娘不过好心问一句罢了，湘儿姑娘难不成不会好好说话？”
湘儿的丫头远远地站在一边，低着头一动不动，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
湘儿轻蔑地扫了竹青一眼：“长公主府里的规矩我还真是不懂，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吠上几声了吗？”
竹青快被她气死了：“你！”
姜婉忙按住竹青，姿态摆得很低：“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丫头心直口快了些，若有冒犯姐姐的地方，我替她陪个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