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考生视英语这一科目为敌人，夜钧寰视英语为仇人，其痛恨程度可见一斑。夜钧寰每次考试时其它科还行，就英语考差，顺理成章地受到密斯刘的批评，正式被归类为一个英语差生。
刘则纯同时担任初一一班与初一二班的英语老师，与卢墨不同，刘老师可是年轻的很。据她所说，她才刚刚毕业，这是第一年出来工作，夜钧寰等人是她手下带的第一批学生。密斯刘这一绰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开的，起初只有一班的同学这么叫。叫着叫着，二班的同学也开始这么叫了，刘老师自己似乎也很喜欢这个绰号。
夜钧寰不管这些，无论青年老师还是中年老师，说到底还不是个英语老师。
“请大家拿出听写本，我们准备开始听写。”
密斯刘本来的计划是全英教学，可惜初一学生的英语水平着实不行，尤其还有夜钧寰这样的，全英教学对于他简直是第三类接触。
“改变……改变。”
这个单词小学时学过，夜钧寰凭借脑海里残存的丁点记忆，在四根线上端端正正地写下“c-h-a-n-g-e”六个字母。由于听写的单词夜钧寰一般都不会，为了营造出一种会写的假象，干脆每个单词慢慢写，因为慢慢写，所以能写的端正……况且夜钧寰也没练习过英文的草书啊！
“下一个，提供……提供。”
不知是作弊时过于紧张，还是回南天的原因，夜钧寰想翻书却翻不开。书本里的纸张像黏在一块似的，难以翻开。广州的回南天，天气十分闷热，潮湿。
“本子放过来一点，我看一下。”
夜钧寰用苍蝇般的声音与同桌进行交流，平日里苍蝇的声音虽然小，人们也总能听见。袁音舜把自己的本子稍微往左边挪了点位置。夜钧寰的眼珠都快歪到眼眶外面去，还是看不见本子上的内容，只好小心地转动自己的头，不敢搞出大动作。
“写自己的，不要看别人的！”
夜钧寰的咯吱窝被密斯刘一句话戳中，吓得赶紧把斜到天边的眼珠掰正，还好p-r-o-v-i-d-e这七个字母已经抄在了自己本子上。
“下一个，保护……保护。”
夜钧寰还想再看同桌的本子，却先一眼瞄到密斯刘正站在讲台上死死盯着自己。其实这和摄像头的道理一样，摄像头看的始终是那片区域，只是人觉得摄像头是不是在实行针对而已。
“读出来。”
“什么？”
“单词，读出来怎么拼，老师在看着这边。”
“p-r-o-t-e-c-t”
同桌一个一个地把单词的字母念出来，夜钧寰再一个一个写上去，这可能更接近“听写”这个词语的本意。总之每进行完一次英语听写，夜钧寰和袁音舜的腹语能力各有不少长进。
“好了，请同学们把本子和同桌交换，然后进行批改。”
后排的同学，早早就把本子传到夜钧寰桌上。听到密斯刘这话，夜钧寰刚想把本子往后扔，后排的同学却都亲自跑上来取回本子。夜钧寰英语听写纯粹是应付了事，要么把单词从小抄搬到自己的本子上，要么从英语书搬到自己的本子上，要么从同桌的本子搬到自己的本子上。所以凡听写皆合格，而这次听写不需老师亲手批改，夜钧寰觉得自己刚刚的一番努力都是白费气力。袁音舜把本子推到夜钧寰这边，夜钧寰一手把本子扔了回去。袁音舜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低头批改起自己的听写。夜钧寰也低头批改自己的听写，但称他的批改为划勾更合适，从头到尾一个叉没打，连空白的旁边都附有一个大大的红勾。
“同学们改完了吗？”
“改完了！”
异口同声。
“很好。我在这里再次重申一遍背单词的重要性。背单词，跟你们学习语文认字是一样的。你要是连字都不认得，考试的时候还怎么做题？同样，要是你不背单词，考英语的时候你看试卷只能是看天书。所以，我们英语一定是要‘以背为进’，记好这个成语。”
单词是耶和华，单词是释迦牟尼，单词是穆罕默德。但夜钧寰又不信这哥仨，密斯刘拿她没什么办法，而对于背单词重要性的阐释，想经文赞诗一样天天念，听得夜钧寰十分腻歪。
密斯刘刚喊下课，同学们正准备起立喊谢谢老师，这时卢老推门进来。密斯刘和卢老眼神示意了一下，便抱着英语书和麦克风离开了。
“下周换座位，如果有因看不清黑板之类的特殊座位要求，可以现在来找我。”
“诶，你说这次会不会把我换走。”
夜钧寰与袁音舜的位置虽说几经变动，但两人始终是同桌。
“去卢老那看看？”
袁音舜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两个人飞奔至办公室，还差点把路上的密斯刘撞倒。
“怎么，坐在后面看不见黑板吗？你俩也不近视吧。”
卢老一个标准的班主任式转身，将视线由电脑移至两个学生身上。
“不近视，只是想看看我们接下来坐哪。”
“这里，我看你俩有点长高的趋势，就把你们的位置往后调了，省的挡着后面同学看黑板——话说你们两个当同桌有一个多学期了吧，要不要给你们换一下。袁音舜去跟班长坐，夜钧寰的话……”
“呃，不用，不用换。”
夜钧寰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抡一巴掌，重重拍在卢老的办公桌上，可又不敢太放肆，惊动恩师，只能用力地捏紧裤缝以迎合当下的气氛。
“什么意思，理由呢？总不能让你俩坐三年同桌吧。”
“我，呃，英语不好，袁音舜数学不好，做同桌，可以……共同进步。”
袁音舜站那笑着附和，这样的理由，也只有夜钧寰说的出来。卢老打开刚结束的期中考成绩表格，找到两个人的成绩，仔细端详起来。
“他的英语确实不太好，可以让袁音舜拉他一把。”
密斯刘像是在外面偷听了很久，突然推门进来发话。夜钧寰从同桌的脚下接过球，正往前场带，结果发现对面三个后卫来防着自己。密斯刘宛如一个影子前锋，给了夜钧寰一个漂亮的助攻。
“那行吧……袁音舜的数学也不差，哪需要你帮，你的英语倒是真的要袁音舜来拉你一把。记得啊，好好听小刘老师的话！”
“没事，他数学以后就会差的。”
“如果没有其它事，你俩就先回去吧。”
夜钧寰一席话反而说的同桌十分尴尬，赶紧说了句谢谢老师，然后把夜钧寰拉出办公室。办公室一出来正对着二班的后门，看着二班的前门，后天是社长换届，夜钧寰脑海里想起来这件事。
周二，次日，早上，依然有英语课，而且是连堂。
初一一班的电脑键盘带有一个电源开关键，经常因为误触而导致电脑关机。夜钧寰拿来透明胶，将按键封得死死的，防止再出现意外。起初还好，不知哪一日封条就被揭了，初一的学生调皮捣蛋，就爱听电脑开机关机的音乐。每至课间，电脑旁便围住一圈男生——其中包括班长，键盘上的开关键被他们按了不下百次。
“你不去管管他们？电教委员。”
或许是认为同夜钧寰聊天会更有趣些，袁音舜并没有和那帮子同学一样，一至课间就去折磨电脑。
“……算了，反正电脑课间也没人用，他们爱玩就玩吧。”
出事就出在周二这天。
第一节英语课完后，密斯刘照常走出课室，不知上厕所去了还是喝水去了，总之老师和学生一样也是人，课间也需要走出课室休息休息。
“诶，我最近发现，按键盘上的这个键关机，再按主机的键开机。会比按主机的键关机，再按按键盘上的这个键开机要更快。”
一个较高的男生站在讲台上说话。
“是不是真的啊？”
另一个较胖的男生站在讲台边附和。
“赌不赌？敢不敢？”
“谁跟你赌，要不你就赶紧试验一下，很快要上课了。”
“你们不要乱动电脑啊，下节课英语老师还要用的！”
说话的那个应该是英语课代，只可惜电脑旁的那一圈男生并没有搭理他。夜钧寰坐在座位上，看着电脑活生生被开机关机两次。上课铃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要不是听见密斯刘的脚步声，这电脑还能再被他们开机关机两次。夜钧寰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做作业。袁音舜也是笑着看了一会儿，便低下头背单词去了。
“诶？我上课的课件呢？电教委员？电教委员在吗？来帮我看一下。”
“叫你呢。”
夜钧寰习惯在密斯刘走进课室的前一刻开始发呆，听见密斯刘的话，还是袁音舜提醒的，在电脑上把弄了好一会儿，的确没在U盘中找到她的上课课件，或者说，U盘里没有任何文件，根本是一个空的文件夹。夜钧寰停下放在鼠标上的手，想了一下，自己上节课虽然没怎么听，不过还是能确定，密斯刘在上节课曾经打开过课件。
“怎么样……怎么样？找到我的课件了吗？”
夜钧寰只能摇头。
“……大家先翻开课本，读书。”
密斯刘着急了，从电脑上拔下，应该说扯下U盘，急急忙忙跑出课室。她脚上穿着高跟鞋，现在又是上课时间，鞋跟碰撞水泥地发出的“哒哒”声，在楼道里显得格外清脆。回南天的水泥地是格外潮湿的，夜钧寰生怕老师有摔倒在地的可能。
“都叫你们不要乱动电脑，现在老师的课件不见了，我们怎么上课啊？”
“关我们什么事？”
“就是就是，说不定老师的U盘本来就是坏的。要不……要不就是这电脑有病毒，把老师的U盘搞坏了。”
两个男生指手画脚地说话，显得十分嚣张。
“病毒，为什么电脑会有病毒啊？”
“这你就要问夜钧寰了。”
那男生原本摊开在胸前的两只手掌，瞬间握成拳头，左手的食指指着讲台上的夜钧寰。夜钧寰受不了被人指着的感觉，就也走出课室，跑到办公室找密斯刘去了。回南天的天气真是太闷，太热了，办公室的空调，让夜钧寰呆站在办公室，舍不得回到课室。办公室里头没见着密斯刘，应该说整间办公室只有另一个英语老师在。其他人，这时节大概都在各个班上课吧。这个老师，夜钧寰记得应该是初一三班的班主任。
“嘿，那个同学……别看了，没别人，就你，上课时间跑来办公室干什么？”
夜钧寰一个学生，在上课时间跑来办公室，还赖着不走，的确很奇怪。
“呃，我来帮密……刘老师弄东西。”
“刘老师？是英语的小刘老师吗？”
身后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点头和扭头两个动作不能同时进行，夜钧寰选择先扭头去看身后是谁进门了。
“谢sir，help me！”
谢sir就是眼前的这个老师，能被叫作谢sir，自然是个男的。上初中以前，夜钧寰认为老师只有女人。上初中以后，夜钧寰才发现，老师这一行业并不为女人所垄断，仍有男人的一席之地。密斯刘的眼睛红红的，排除她患有红眼病的可能，应该是刚刚流了眼泪，又擦干了眼泪。
“老师，这节课我们还上吗？”
密斯刘没有随手关门，因此英语课代进来时没有动静，把夜钧寰吓了一跳。
“刚刚在他们班上英语连堂，一下课，课件就搞不见了，真的是。也不知道为什么，急死我了。”
“课件搞不见了？怎么会搞不见？”
谢sir看着夜钧寰和他身边的英语科代，显然这句话是针对他俩来问的。
“刚刚下课，我们班有几个同学把电脑重启了……好几次……”
英语科代用只能让夜钧寰听见的音量说话。
“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就是，刚刚下课，有几个同学，把电脑重启了好几次，课件是不是因为这个就不见了，我也不太清楚……”
感觉英语课代快要哭出来了，可明明又不是她的错。
“哎哟，还重启好几次……现在的这帮学生，真的是乱来的。”
“怎么样谢sir，课件还找的回来吗？”
“看样子是U盘数据丢失了，估计很难找回来”
“啊？这可怎么办啊？”
密斯刘一下子瘫倒在办公椅上。好在椅子足够软，要是换成学生的椅子，密斯刘估计已经脊椎骨折了。
“这帮学生，真的是乱来的……文件没有备份吗？”
“有的，但最近几天做的课件还没来得及备份呐。”
“……电教委员呢？他们班的电教委员是谁，怎么会让那些学生乱动电脑呢？”
“老师，他……他就是电教委员……”
英语科代替夜钧寰做了自我介绍，夜钧寰本意只是为了逃避读书，现在卷进这件事里来，只得顺着他们的意思附和。
“我就说你上课跑来办公室干什么。你这个电教委员怎么这么不负责任的，怎么能让同学擅自动课室里的电脑呢？”
“呃，我……没看见他们动电脑。”
“哎，这也不是电教委员的错，他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密斯刘即使心急如焚，但还是为夜钧寰辩解了几句。说到这下课铃响了，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整节课都耗在U盘这个问题上了。事实上期间大有夜钧寰和英语科代傻站着的时候，就看着密斯刘在电脑上点来点去，或者是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诶？怎么了小刘老师，这俩家伙上课不认真听课吗……不对啊，你不是英语科代吗？”
“卢老师啊！你们班那帮家伙，你可得好好管管了，上个课，结果把小刘老师U盘里的文件搞没了。”
“有这种事情，是真的吗？”
卢老从二班下课回到办公室，屁股后面还跟着两个似乎想要问问题的同学，有说有笑的。听到这话，卢老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后面的两个同学也不敢再说笑了。
“怎么搞的，这帮小鬼，这么会胡闹……你，你，跟我走，去班上认人。”
卢老屁股后面跟的那俩二班的同学，早回班通风报信去了，夜钧寰回到课室时，窗户边已经围了好些个二班看热闹的同学。回南天的天气，再加上这么多人的体温，现场的环境闷得大伙都喘不过气。
“诶诶诶，去哪，先回座位上坐着！”
被叫住的是袁音舜，正从后门出来，看样子似乎是正要去上厕所。
“干嘛了？”
袁音舜没有立即回到座位，而是折到前门，来找夜钧寰说话。
“就刚刚英语课。”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柳笙言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捧着一大沓作业，看见一班窗外围了一圈自己班的同学，难免感到疑惑。
“过来过来……”
袁音舜把柳笙言手里的作业尽数捧在自己手里，并向她讲述刚刚英语课发生的事情。
“刚刚！连堂英语中间，动过电脑的人，给我自觉站起来！”
卢老的声音凶巴巴的，整个一班课室没人敢说话，能听见的只是外头二班同学的声音。
“没有人吗？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刚刚课间动过电脑的，自觉站起来！”
依旧没人站起来。
“好，没人站是吧，你，指一下刚刚下课动过电脑的人，告诉我。”
卢老对着英语科代说话。
“我……我不知道……”
英语科代低下头，眼睛甚至不敢看向班里的同学。
“你呢？”
卢老对着夜钧寰说话。夜钧寰站在原地，他确实知道谁动过电脑，但却忘了那几个人的名字。夜钧寰想先问问袁音舜，可他没理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现场气氛之下，跑出课室又跑回来。
“你也不知道吗？”
卢老继续发问。
“……呃……他。”
夜钧寰说不出名字，只好伸出手指指人，却指的不明确，仿佛全班人都是他的目标。
“谁？”
“……是他……”
夜钧寰这回明确地指着那个同学，一如那个同学刚刚指着自己。
“还有呢？”
“呃……我忘了。”
“你！给我出来！”
被叫出去的同学当然是被叫出去挨骂，窗外那群二班的学生，见老师拎了个人出来，也一窝蜂地散去了。
“好热。”
夜钧寰额头滚落下来好几颗黄豆大的汗珠。
“要纸巾吗？”
柳笙言和袁音舜走到夜钧寰身边，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
“不用……”
夜钧寰用刚刚指人的那只手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没几分钟，卢老又走进班内，这回是把另一位同学叫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