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我分明地看到尹千觞朝我瞟了一眼,然后又很快收回,转了话题,“对了,流絮公子回来了吗?”
“还没呢,流絮公子这个大忙人,我们大半年才能见到一两回呢。”
“哦。”他收起笑容,又把视线放到我的身上。
这些女子这才注意门边站了一个白衣白帽的我。
“公子,这是谁呀。”有人不禁望我。
尹千觞嘴角坏坏扯起,那双狐狸眼里开始邪恶:“路上捡的穷丫头,是个哑巴。”
“她这一路上欠了我不少钱,”他看着问话的那名女子问,“以后留给你使唤怎么样?”
此言入耳,我剜了他一眼。
这个杀千刀的尹千觞,之前自称是他师傅占他便宜是我不对,可我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再说他不是也从中受益了吗。他说我欠他钱这点我无法反驳,但是擅自宣扬本宫残疾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小菡先谢过公子,”那女子谦逊地福身,又柔声道,“只不过大家都是娘生父母养,人生肉长成。能留在音香园小菡就已经很感激不尽了,怎敢奢求太多。小菡没有那个主子命,公子还是另外做主吧。”
“娘生父母养,”尹千觞突然放开臂间两女,嗤笑一声,“说得不错,赏。”
尹千觞从袖子拿出一支精致的翠羽花丝金簪,为她轻轻地插在了发髻上。
动作温柔体贴,可我看到的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几分怨恨和讥诮。
众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皆嫉其细黛蛾眉兮。
由于尹千觞的一句话,导致我真的对人不能说话,只能在点头,摇头,招手,摆手这几个动作里来回交替选择。
我恨。
“姑娘们,比赛还有一个时辰就要结束了,大家抓紧时间,”之前那名年长女子拍拍手,让大伙加快速度,“今日就拿出咱们的居家本事,做它个满汉全席,眼花缭乱,到时候让千殇公子舍不得走,大家说好不好?”
“好!”大家都一鼓作气,拿出了视死如归的气势,眼里杀气腾腾,给我一种鸿门宴的感觉。
因为音香园没有半个丫鬟奴仆,所以这里的女人的生活起居都是由自己照料负责,除了少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都是烧得得一手好菜的。
“琳琅姐,你看,我这菜是不是放得有些咸了?”小姑娘问旁边的年长女子。
她用牙签扎起一根金黄的土豆丝,含住慢嚼:“没有,我觉着挺好的。你要是觉得味道有点重,就再进锅将它用水淋一遍,然后翻炒少刻。记住,水不要太多,自己看着点。”
”好的,谢谢琳琅姐。”小姑娘立即欢天喜地地出锅去了。
没事的我在旁边观摩,看着她们忙得挥汗如雨的认真模样,和锅碗里慢慢出现的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珍馐,朝她们连连点头,连连竖起大拇指。
尹千殇也在场内打着圈子于众人间穿梭,要做的事当然只有两件,主以上下己手,辅以鼓励称赞。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琳琅开始组织大家布膳。另一边的书法大会上,几位美女也作罢,正在展开纸托装裱,一边还准备好了一些绞、绢和纸来镶边。
她们完工后,两人一组地把作品小心挂在一边的屏风架子上,便于赏鉴。白纸长卷一泻便要触地,多一分染尘,少一毫空短。
琳琅眼神在人群中各处流动着,有条不紊地为大家张罗着布膳事宜。无意中,她的目光被我独树一帜的打扮抓住,怔愣:“哎呀,看我忙得,竟把这位妹妹给忘了。”
“快去和大家一起用膳吧,”琳琅向我走来,热情地拉我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入席,又问,“对了,妹妹叫什么名字来着?”
我对她摆摆手,嘴里咿唔呀吁着。
她把脑袋一拍,攥着手绢的手一放:“哎哟瞧我这记性,妹妹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来来来你就坐这儿,饭菜马上就来。”
她们像家里来了客人,一个抢着一个地照顾我和尹千觞。其实,主要是在照顾尹千觞。托他和琳琅的福,我才不至于没被遗忘。
她们把八张八仙桌放在一起,拼成一条一字长龙,桌脚香烛燃起,熏香。尹千殇坐在长席最上位,只见他此时正左拥右抱地被两位打扮和样貌都养眼的女子陪坐于两侧,面前摆着两座较高的薄壁铜爵,杯中内置美酒,是新酿的百花春酒。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会酿蜜酒的人。我默默地为自己斟酒,将杯子不断送入维帽之中,不一会儿,那瓶酒大半皆入肚中。
“尹公子,我敬你一杯。”尹千殇旁边的美人坐在他旁边,端起一杯小酒,碰到他唇后又立马笑着送回到自己嘴边。
他自是从容笑着:“你酒量什么时候这般好了?那就再陪本公子多喝几杯可好?”
“公子,路上辛苦劳累,我也敬你一杯。”
“公子公子,雅儿也要敬你一杯,快喝呀,”雅儿走到他身边,“我可是看你吃了人家很多的冬瓜饺,你可不许拒绝人家哦。”
“我也要,我也要……”
……
一时间,大伙都抢着跑去和尹千殇敬酒,他那里顿时被围得水泄不通。
哈哈哈,女人多也得承受得住,活该。
把尹千殇灌得差不多后,众人归位。她们散开后,尹千殇本就松松垮垮的的发带已经消失不见了,脸上和脖子上多了很多不同颜色的唇印,胸前衣服也被扯开半截。他的脸上晕着红潮,眼神微乱,自是一段风流韵态这到底是他吃别人,还是被别人吃。
大概吃得八九分饱时,一位身着柳蕊花字襦裙的女子站起来:“杏儿妹妹,你琵琶弹得最好,可否为大家弹奏一曲来解解闷?”
那位叫杏儿的姑娘听了,把一边早已经准备好的琵琶抱起,弹奏起来。
有丝竹之悦耳,有佳肴之爽口。
我夹着手里的筷子对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颐,觉得尹千觞总算是没骗我,这一趟来得还挺值的。
和大家正吃得热火朝天呢,树荫里突然晃出一个青衫男子,眨眼就进了园内。男子眉目俊秀非常,身段苗条迤逦,乍一看如苎萝西子般深婉蕴藉。面盘则是白皙如玉,皎如秋月,灿若春华。
众女看清他的模样,竟看得有些痴眼。
“尹千殇,快把公主交出来!”他目露杀气,低眉看着座中红衣男子,双目锋利微睁。
来人居然是单相随。
我有些回避地慢慢走到字画屏风后边,拨开面帘,透过卷缝看向两人。
尹千殇看着樽中清液,摇了摇,轻轻哼了一声:“真是扫兴啊。”
“你们先去后园喝茶赏花,”他对席中众女道,置箸于一羹上,“我要和这位公子好好叙叙旧,尝尝这最后一道菜,究竟滋味如何。”
众人看出剑拔弩张的单相随来者不善,便纷纷从边侧两小道离去。
我则将身形隐藏在屏风后,继续观望着当前的战况。
“尹千殇,你若是敢伤害公主一根汗毛,我必百倍奉还!”单相随身上气势低沉,声音颤颤巍巍,似感到威胁的狼吼。
面对警告,尹千殇丝毫不慌,继续从容不迫地优雅咀嚼口中的食物。他边吃边说:“我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单相随没有回答,手指攥紧,开始一步步紧逼过来。
尹千殇说:“野史记载,屠山?派单姓,蠹母十八年前诞下一子,其嗅觉灵敏异常,能与猎犬匹敌相较。可闻二三里之味,可辩四五嗅之杂,人以为神。”
看单相随面色不改,他继续斟酒:“只不过,蠹母独子出生不满十岁便离奇失踪了。只因?族一派根系屠山,无法涉足外界,此事也便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