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刘尚书府向来清净,他平时爱好舞文弄墨,有些清高,原本是大势在握,可三王爷失势后就变得有些唯唯诺诺,这两年来也没有什么建树,不过是一日三餐,混吃等死。刘府中的绿植也是十分旺盛,其中有刘尚书最爱的荷花,正在朵朵绽放。
得知三王爷即将回京,他既激动又担忧。
当年他偶然从文贵妃处听说太子与三王爷不和的消息,又误信谣言,以为是太子勾结外族,贸然揭发,没想到竟然入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圈套。他心想着,当年若不是他贸然行动,也不会害得太子被杀,三王爷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就算是三王爷回来,也无颜面面对他。不过自己背后那帮力量还是可以扶住三王爷最基本的地位的。
金銮殿中,皇帝的咳嗽越发厉害,已经是让王高代替发言。
众大臣听闻三王爷即将回京的消息,不敢面露颜色。众王爷闻讯也不露声色,只是附和着说是个好决定。
文丞相一党愤怒的同时,也很害怕。
早朝结束后,皇帝回到丰华殿准备看奏章,却传来急报。
“有何事啊,如此莽撞。”皇帝咳嗽着,有些不耐烦地问。
孙尚成说:“启禀皇上,刘尚书被人杀害。”
皇帝听到这消息,不慌不忙:“何人所为?”
“杀人者武功极高,应该是使出一招踏雪无痕,所以地上毫无踪迹,无从查起。”孙尚成说。
“踏雪无痕?宫里的几个皇子还有他们手下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做到啊?你觉得会不会是他们其中的谁?”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孙尚成一听,越发警觉,他连忙说:“微臣不敢妄言,不过刘尚书是早上遇害,各位王爷都在早朝,应该不会是几位王爷所为......”
“哦,朕忘了,你呢,你想杀人轻而易举,你又在为谁卖命啊?”皇帝问。
孙尚成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回皇上,微臣誓死效忠皇上,微臣与金虎门中有这能耐的人皆有人证,今日案发之时都在金虎门中,未曾外出。”
皇帝咳嗽了两声,说:“行了,老三一回京就碰上这种事定要彻查,不得走漏风声。”
孙尚成赶紧起身离开了。
“王高,以你所见,是何人所为?”皇帝问。
“回皇上,奴才不懂,若真要猜也是一知半解,怕辱了皇上您的耳朵。”
“说吧。”
王高沉默了一会,说:“回皇上,奴才以为刘尚书之死,表面上好像是一个巧合,但实际上刘尚书是三王爷曾经的心腹,三王爷刚要回京,就失了羽毛,这样说起来又似乎和许多人都脱不了干系。”
“如果是你,你觉得谁最可疑?”
“额...奴才已经是狗胆包天,糊涂妄言,至于究竟是谁,奴才真是不知,还望皇上恕罪。”
今天是避暑假第一天,八王爷让刘丹去接陈柳明到府上,切勿惹人目光。可是刚到屋顶,就看见陈柳明女子打扮大摇大摆地走在外面。
见到陈柳明走进巷子中,四下无人之时悄悄地到她面前。
“哎呀,你吓死我了!你走路不能发出点声音吗?”
刘丹戴着斗笠,见今日陈柳明这打扮竟然有些脸红,时下流行的装扮让陈柳明看起来凹凸有致,脸色红润有光泽。陈柳明女子装扮确实很难让人联想到,她是他。刘丹清了清嗓,没敢直视她:“主子找你有事,让我带你过去,马车就在不远处,随我来。”
“什么事啊?今天可是避暑节第一天,王爷不在皇宫里陪陪他的母妃...”陈柳明刚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她忽然想起来,八王爷远赴边境就是因为他的母妃是罪妃,已经去世了。恍惚间,一些尘封的记忆又被唤醒,似乎曾经看到了爹爹与德妃娘娘的往来,但又年代久远,已然不清。
“事不宜迟,快走吧。”
陈柳明忽然想起来之前八王爷说的话,她拉着刘丹的手说:“等一下,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吧。”刘丹点了点头。
一身墨色丝绸点缀片片暗纹银杏,灵动不沉闷,腰上点点翠绿翡翠,看起来书香动人。刘丹正准备带着陈柳明坐马车,侧面踱步走来一个男子,猥琐地看着。
刘丹察觉到便立刻按下斗笠遮住了陈柳明的脸,刚过一个拐角人就不见了。
只听那男子嘟囔着:“这人不是那天那个被劫狱出去的吗...这就去报告十王爷...”
轿子上刘丹挺拔地坐着,一言不发。
陈柳明撩开刘丹斗笠的黑帘子,钻进去看他的脸。
“你怎么老戴着这个啊?你长得挺好看的,不丑。”陈柳明说着,刘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说:“敢这么撩开看的你是第一个。”
陈柳明觉得脸生疼,连忙挣脱了出来,刘丹也卸下了斗笠,说:“万一我今天是杀你的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这颗棋子,王爷还没用够呢。”
“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你对别的男子不要这样做,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有龙阳之好。”刘丹拍了拍身上的灰,说。
只见对面的陈柳明忽然伸手进衣服里拉扯着什么,刘丹只好别过脸去。
八王爷府到了。
虽然才一个月没有住了,但明显感觉到气氛冷清了许多。
八王爷在用膳,桌上的菜肴都是寻常百姓桌上能见的,他见陈柳明来了,支开了所有人。
“刘丹,这几日辛苦你,一起用膳吧,就像在军队里一样。”
刘丹握着剑鞠躬说:“多谢王爷,人已经带到,小人先行告退。”
“丹国任务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你需要做的,就是在她身边,做贴身侍卫,护她周全。”
陈华看了一眼八王爷,没想到陈柳明的身份如此重要,竟然需要王爷身边最得力的侍卫来保护。
刘丹蔑视了一眼陈柳明,楞了一下,说:“遵命。”
“今日避暑节,你准备怎么过?”八王爷问陈柳明。
“我,就在家呆着呗,没有家人朋友还能去哪?”陈柳明说着,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与漫不经心。
一想起她也变得孤家寡人,刘洲心里既有种痛快滋味,又说不出地可怜她。明明是同病相怜,不过他没有了挚爱的母妃,与她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瞬间五味杂陈,眼前满是辛酸。本来有些酸楚,忽然又冷漠了起来。
“这三天不许出门,刘丹看着她。”刘洲语气强硬地说,陈柳明一时间也摸不透八王爷的心思了,明明前段时间还挺友好的,今天又是风起云涌,脾气像是暴雨骤变。
“还有什么事吗,我要走了。”陈柳明也没好脾气地说。斜眼瞟见桌上放着红尘阁的入门牌,心想着,“红尘阁?近日最火的就是烟柳河畔红尘阁的秋心姑娘,王公贵族一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听闻今晚秋心姑娘会现身河畔,以武会友,获胜者将共度春宵一夜。”
“王爷不会是想去见秋心姑娘吧?”周遥有些八卦地问。
“谨言慎行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就是想一览她的绝尘,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八王爷故意这么说,仔细看着她的神色。
陈柳明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自己见过那么多王公贵族去花满楼,怎么到八王爷这里,就无语凝噎了?沉闷半天,只是有些气鼓鼓地说:“哦。”就赶紧离开了。
马车上陈柳明回想起花满楼,那时的风光如缥缈烟尘,香消玉殒,世人无情,不过都是些逐梦客罢了。
忽然转过头来,看见眼前的刘丹,细细地欣赏着他的眉眼。
“梅姐姐生前说过剑眉星目、清新俊逸大抵就是他吧。”陈柳明心想着,“梅姐姐在那该多好...”
回到住处,刘丹在门外晃悠,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麻雀,只见麻雀已经受伤,从空中掉落,腿上绑着一个信条。
陈柳明连忙打开,上面写着:“周遥姑娘,今夜请到红尘阁一叙,有要事相商,如若不来,你将不会知道周府灭门的真相。”
听见刘丹的脚步声,她连忙将纸条塞进手袋里,蹲在地上惊呼:“呀,你快看,怎么有麻雀受伤了,你去房里放我拿点药好不好?”
刘丹刚走进房里,只听哒哒的脚步声,周遥溜了。他不熟悉附近地形,看了许久都没找到。不过麻雀滴下的血迹却成了一条有力的线索。
十王爷在宫殿里与母妃品茶。
上好的龙井清香四溢,心头的烦闷都随之飘散,可惜夏侍卫打破了这份宁静。
“启禀王爷,有人说又见到周遥了。”
十王爷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紧紧握着茶杯,思虑着,忽又放下,说:“母妃,请恕儿臣今日突发要紧事,改日再叙。”
钱昭仪佯装生气模样地看了一眼十王爷,说:“我看呐,应该是男大不中留才对,也罢,你快些去吧。”
回到府中,只见刚才那个打量陈柳明的家伙在房里。他看见十王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王爷,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小人是城西监狱的杂役,花满楼一行人被压送之日,小人不知为何昏睡在地,直到半夜晕沉沉地醒来,在角落里看见有几个人将周遥连夜带走!今日小人又见到那周遥了,满身林罗绸缎,要不是小人认人仔细,只怕是已然认不得他!”
十王爷闻不来此人身上的潮味,扇着扇子,说:“你在哪里见到他的?”
“在青玉巷里,见到他从一个门里出来。”
青玉巷?十王爷想着,那里倒是有些官宦人家。夏侍卫凑上前来,说:“王爷,新晋陈大人也住在那里。”
“是什么人来带走了他?”
那人嘀咕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说:“不知道是什么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标记,但是武功都很高强。对了,”那人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来,“这个好像是什么埙,是当日周遥给牢里的两位大哥的,被我偷拿了出来。”
夏侍卫拿过埙检查一番后拿给了十王爷,十王爷自然是识得那东西的。他深知世上没有什么巧合会这么巧。看来这陈柳明,不,是周遥背后还有点东西。
“有赏,带下去吧。”只见那人兴高采烈地跟着下人,十王爷说,“赏他一丈红吧。”
十王爷话音刚落,只见门外飞鸽传书,原来是鬼门关的书信。
“近日听闻你四处搜寻我的踪迹,难得你煞费苦心还是找不到我。今夜我会在烟柳河畔,和来的人玩一个游戏,来不来随你。”
鬼门关武功高强,天下第一,无人能敌,语气向来直率,十王爷巴不得早点见到鬼门关,这样就有几率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带金虎门百名精兵,百名箭手围剿鬼门关。”
烟柳河畔的生意几乎有一半要仰仗老天爷的心情。若是天天都像今日傍晚这般薄媚,这红尘阁的定是夜夜歌舞不断,灯火绚烂。河畔人满为患,根本挤不进红尘阁。
“怎么进去啊...”她嘟囔着,只见秋心身着一袭红装,站在船上舞动着,一双纤细白净的美腿在河风吹拂下,若隐若现,手上的琵琶弹奏出清新又淡漠的音乐,难得见这番美景。船只越来越近,秋心那魅人的样貌也清晰起来,五官轮廓清晰,浓眉大眼,小瓜子脸,皮肤细嫩光滑,好像有外族血统。
刘丹拿出一张手绢,拍了拍陈柳明的肩:“擦擦,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何止是她哈喇子流出来了?周围几乎所有的看客,哪怕是风靡全城的文豪也直勾勾地盯着,对秋心的美貌垂涎三尺。她刚接过手绢,发觉有点不对劲,转眼一看,差点尖叫。
“别抓我回去,我真的有事...”她楚楚可怜的看着刘丹,刘丹看着人多,还没来得及到她走,也就一个转眼的功夫,她就又不见了。
她有窜进人群中,刚停下,一抬头只见眼前竟然是他!霎时间音乐也停下了,她不敢乱动,生怕引起刘洲的注意。
秋心说:“各位客官,欢迎大家来到这里,今日是避暑节,为了给各位助兴,秋心想和各位玩个游戏,不知各位客官愿不愿意赏光?”
只听周围男子呼声不断,秋心又说:“今日的游戏礼品就是我,各位熟悉我的客官都知道,秋心不才,文韬不行,但武略还是有点研究的,今日秋心将以舞蹈的形式来迎接各位,若是有哪位客官可以在这条船上将我打败,那秋心今晚就是他的人了。除此之外,秋心还会附赠各位一件宝物,那便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万事通记。”
秋心话音一落,陈柳明惊呆了。
“师父的东西,怎么会在这个人手里?”陈柳明心想着,以前也见过这东西,不过是记录了一些百草药理,没什么特别。
可是周围的人更加蠢蠢欲动,不过都是些武功高强的人才敢上前应战,毕竟即便是抢到了那东西,若是没有能力守护,也是白搭。
只见前去的人没有一个得胜而归,虽说秋心的姿态曼妙,但是充满力量,看起来毫不费力,柔以克刚。
忽然从空中传来一阵强风,没想到竟然是五王爷刘维。别看他吊儿郎当贪恋女色,但是武功也是极高的。他穿的绫罗绸缎,戴的珠宝玉器最是打眼,眼看他就要拿到了那本册子,秋心一个弯腰躲闪让他扑了个空。
“那边的十王爷,眼前的八王爷,还有五王爷都来了...”陈柳明环顾四周,觉得有些古怪,且大部分在这里看得人竟然都佩戴者刀剑。
四周危机重重。
五王爷势头正猛,秋心不甘示弱,怀里的琵琶变成了武器,弹出的音波让武功低的人振聋发聩,周遥本想遮住耳朵,没想到琵琶对她毫发无伤。
十王爷看着五王爷不敌秋心,且这招音波功十分耗损人的内力,幸灾乐祸起来,他让周围他的人把五王爷带的人都解决掉,刘维孤立无援,被杀死了岂不痛快。他环顾四周并未见到鬼门关的踪影,倒是看见了陈柳明和刘洲站在一起。
只见前方越发猛烈,从人群中忽然迸发出声响,没想到竟然是羽扇门的人,他们径直冲向十王爷,刀光剑影,火光四射,攻势凶猛,但都像被操控的躯体一般,六神无主,力量重,出剑快,数量多,虽极难攻克,但只要找到窍门就能一网打尽。十王爷的人被用去解决刘维的人去了,且原本安排的箭手迟迟没有出现,夏侍卫和他也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
五王爷元气耗损跌入湖中,十王爷找准时机突出重围,却发现羽扇门的人不知与秋心有什么牵连,似乎所有的一举一动都随着秋心的音乐强弱而进行,丝毫没有规律可言。
场面顿时陷入混乱,鬼门关从天而降,直击刘洲。刘洲似乎没感受到从上至下的内力,倒是陈柳明,她下意识拉起刘洲的手,往侧面一躲才避开了鬼门关的偷袭。
“不是让你别出门吗?”刘洲护着陈柳明,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陈柳明没能把实情说出口,只见鬼门关幻影雪步冲上前来,直击陈柳明心脏,快要击中之时,刘丹冲了出来,替她挡了一掌,所幸势均力敌,伤势较轻。不知为何秋心也从河面上飞腾而下,腰间的蛇剑银光潾潾柔而冷血,直冲陈柳明而上。八王爷盘算着那本《万事通记》,冲上前去与秋心较量起来。
“哟,大名鼎鼎的镇北大将军也来啦,秋心长脸了。要不今天秋心就做你的人,可好啊?”秋心见八王爷模样俊逸便打趣起来,没想到八王爷却说:“我当你是山海经里的哪个妖怪作祟呢,睡你没兴趣,打你有兴趣。”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秋心生气大喝一声,只见从水里冒出来几个红衣帮手,八王爷这才知道着了鬼门关的道。
“你是鬼门关的人,鬼门关是万事通的人。”八王爷念叨着。
只见秋心从腰间拿出一只软剑,那软剑在她手里就像是蛇一般柔弱又冷血,直中要害取人性命。说事实那时快,刘洲见着眼前举着蛇剑的女子冲向他,集中力量一掌击中秋心,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其余四人都被接二连三地攻破。
所谓的《万事通记》落在他的手里,终于引来了鬼门关。
“果然是你的鸿门宴,我们身边竟然有你的人。”刘洲审视着多年不见的鬼门关,他沧桑了许多,也潇洒了很多,“羽扇门的人与你又是何关系?”
鬼门关一袭布衣,掩盖不了他双眸寒气逼人,他行走于江湖如孤松独立。
“都是想杀你们的人。”鬼门关说着,一抬手飞升出仙桃银针根根刺向刘洲。
“用暗器不是你的品性。”刘洲躲闪着,可是其中一根银针冲向了刘丹,他来不及去除就被鬼门关攻击,只见陈柳明眼疾手快护着刘丹挡了一针。十王爷好不容易突出重围,扶着受伤的陈柳明到一旁,与刘丹联手击退羽扇门的人。
那针,可有剧毒。
秋心见状,全身而退。
刘洲紧握雪花剑,见着陈柳明竟然被伤,他屏气凝神,使出一招千山鸟飞绝,一剑幻化万影,让人目不暇接,来不及躲闪出招。
鬼门关被他的剑气所伤,河畔的帮手也都伤得落荒而逃,所剩无几,见状,只好撤离。
刘洲赶紧上前查看陈柳明伤势,陈柳明昏迷不醒,面色苍白,恐怕是中毒已深。他没顾及刘丹,只是让陈华去帮忙,他慌忙带着陈柳明回了府。
烟柳河畔的红烛光熊熊燃烧,热烈沸腾,人在刀光剑影中,楼在熊熊大火中。